寒雾在晨光中消融,跨年这一天出太阳了。
程穗安和周喻北约好晚上在跨年广场见面。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圈游园会,出发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半,今天打车并不容易,地图软件上的道路红了一片。
最先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穗安以为她发错了,毕竟周喻北有了男朋友,况且那个人……总之陪他过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点开置顶的海浪头像,周喻北已经发来定位。不稳定的网络让头像来回蹦跳,共享位置让人觉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往前两百米,又往后两百米,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把手机信号屏蔽得死死的,分明没有小路,整个广场却成了一座迷宫。发送店名的消息仍然在转圈,程穗安干脆不动了,打开手机拍照纪念。
“卖气球的在那边——!”一声激动的呼喊从程穗安的耳边掠过时,对面已经踩着步子直冲而来,撞击让程穗安侧开身子,甩开的手腕意外被人拉住。
“小心点啊小班长。”欠欠的语气能让人立刻想到他的笑意。
程穗安先找了一眼卖气球的方向,才是低头看手腕,那只抓握的手识趣松开。她问,“你怎幺在这儿?”
“跨年夜不都在这儿?”路行川笑着反问,“小班长怎幺见着我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有那幺让人讨厌?”
程穗安略过了他的撒娇式卖惨,“……我等人,你呢?”
如果是和上次火锅店的那帮人一起,她会自己撕开这层滤镜。
“我一个人。”虎牙再次出现,象征性地表示他的纯洁无害,他后面又补充了两个字,但人多嘈杂,程穗安还没有找到周喻北,分给他的注意力少之又少,没能听清。
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广场中心流动,擡头就是大屏幕上的跨年倒计时,视野更好,拍照也更出片。
微信消息里的信息已经发出去,对方还没有回复,程穗安在店门口的凳子坐下。路行川见状,也跟着拉过凳子放在程穗安旁边,他不急着坐,先把自己的手机硬塞到程穗安怀里,然后起身进了店里。
狡猾至极。
程穗安默默将腿上的手机拿起,大概是设置了拿起手机亮屏,锁屏界面映入眼帘——一只手捏着黑色布偶猫的下巴,猫的瞳孔映射出一个人影。
奇怪的兴趣诞生,程穗安开始分辨这是网图还是他自己拍的猫。
响指在她侧方脆响,提醒人回神。
“好看吗?”
程穗安擡头,一杯热饮递到面前,大拇指按着盖子上方的吸管,角度低下,带着一些讨好和恭敬。
“热牛奶。”
是她的口味。
“不想喝也可以暖手。”
“……谢谢。多少钱?”她确实渴了,但并不想由此占便宜,尤其是这样因为产生人情或者关系。就在她要伸手接过的时候,路行川把热饮撤回。
“程穗安。”叫人全名的时候,大多时候带上了个人情绪。虽然路行川总叫她全名,但她能听出哪一个是什幺样——他在解读她的面无表情,她总倾听他的声音。
无端的默契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路行川哑然失笑,然后蹲在她的椅子前开口。
“求求你啦,让我加个微信好友嘛。”
摸过布偶猫的手正搭在她的椅子扶手上,程穗安微微后仰,后背抵在椅背,忍不住翘起二郎腿,对于程穗安来说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她故意看着他却不接话,以为他会识趣起身时,路行川竟然前倾了。
沉默无声的对望后,程穗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滴。
小圆圈很快跳转,标志着扫描成功。
程穗安点开好友申请,填写备注,头像是那只布偶猫,她于是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养猫了。
路行川看着好友通过,当着她的面发送消息,似乎这能构筑某种坦荡的暧昧。
【不看看我的朋友圈幺?】
程穗安默默点开朋友圈,却是一片空白,唯一有内容的是朋友圈背景壁纸——一张运动会报名表。
即使表头被遮住,程穗安还是一眼看出来那张高一运动会的报名表。写了那幺多次的“路行川”,她印象很深。
“谢谢。”程穗安接过他手上的热饮。
手机通话响起,来电人显示周喻北。
“最最最亲亲可爱的穗穗!我马上就要过来咯!”甜美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程穗安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跟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四周寻望,怕她看不到自己。
程穗安环视四周,不见身影,一句“你到哪儿了?”还没完整的说完,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个熊抱。
“穗穗!”真实的触感越过人群,话筒里的声音又隔着响了一遍后,程穗安才稳住身影。
周喻北捧着她的脸看了一圈,又重新取下她的围巾,换了一个更复杂的手法把围巾戴回去,“又瘦了是不是,回去可要好好吃点补补。”
程穗安回过神来抱住她,“你也瘦了。”
两人一直有联系,该说的不该说的,程穗安也知道了个大概。周喻北转头看到路行川,毫不客气地翻白眼,“啧。”
路行川也不气,反过来呛她,“哟,跟屁虫。”
高中的时候,程穗安和周喻北玩得好,有段时间形影不离,这个绰号是那时候路行川给周喻北起的。
“也不知道现在谁是跟屁虫。”周喻北朝他做鬼脸,特地把程穗安往自己身边拉,顺便把她手里的热饮给拿走放桌上,“穗穗,我请你喝。”
程穗安拉住她,“诶,别浪费钱。”
“可是这样就我少了一杯……我都没有和穗穗的同款,他居然有和你一样的,我好伤心——!”
程穗安无奈又带些宠溺地笑道,“我给你再买一杯一样的,好不好?”
周喻北哭丧着的脸立刻喜笑颜开,“穗穗——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路行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行了行了,跟屁虫,这杯给你。”
“哎呀——这怎幺好意思哦。”周喻北掩嘴笑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已经接了过去。她一看就知道是路行川买的,就在这儿等着呢。
一阵嬉笑打闹后,不见人来,程穗安附耳问周喻北,“你男朋友真不来?不用因为陪我所以……”
“他不配。”周喻北很快打断了程穗安的话,又莫名瞪了路行川一眼,冷哼一声,“你看什幺。”
“……我没看你。”
“穗穗他欺负我!”立马得到控诉。
“……”路行川后退半步,表示妥协。
广场中心那头舞台的大音响正放着当下的流行歌曲,歌曲节目透过麦克风传出,激动昂扬的音乐配合着大合唱,时而的共振以为心脏也在跟着热舞,飘摇的气球握在七七八八的人群手里,像无根海草。
花里胡哨的电子屏上显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新的一年,跨年倒计时的节目是这幺多人在这里等的原因。程穗安拉过周喻北,“好啦好啦,该去广场那边了。不然等会儿要错过倒计时了。”
周喻北立马挽起程穗安的胳膊,“走吧走吧!”
路行川安静跟在她们身后,挤入人群。
“各位朋友们,还有五分钟就要到新的一年,下一首歌曲结束后,我们将同大家一起进入倒计时——”
“此时此刻,你和你身边的朋友亲人爱人准备好了吗?”
喧闹声掺杂着无比清晰的四个字,“准备好了——”
程穗安牵着周喻北的手以防走丢,站定位置找好角度后往周围一看,身边不见路行川,可能是被人群冲散。
歌唱节目结束,麦克风一阵刺耳的啸叫,主持人举着话筒欢呼,“各位朋友们,马上就要进入十秒倒计时了,请你抓紧身边人的手,一起跨越时间线,走过今年——”
“十——”
右手手腕被抓住。
“七——”
转过头的同时气球的细线被塞进手里。
“五——”
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包住,擡头望到了他的笑容。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程穗安只好去看周喻北,却发现她已经侧过头,似乎是一个接吻的动作。
“三——”
“二——”
手掌从上方落下挡住视线,指尖微挑她的下巴,暗示性的动作让她往天空看去。
“一——”
“新年快乐。小班长。”
清澈的嗓音伴着炸开的烟花声零零碎碎散落在耳边破开又组合,温热散去,手掌松开。彩带落下,气球飞向天空,漫天铺满五彩缤纷。电子烟花在玻璃墙上撞出棱角,欢愉的气氛盖过所有不安。
我们在这里庆祝跨越距离和时间的相遇——
及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