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第一

日出东方,林荫青葱。

六校联考的答案和各自的答题卡都已发下来,哀号四起,卧槽连连。比如看错了条件,又或者涂错了最后几题的答题卡。几家欢喜几家愁,最闹腾的人永远在对面。

程穗安觉得吵,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偷偷扯着盆栽里的小杂草。

“程穗安!”隔壁班班长许芝喊她,跟着靠在栏杆上,程穗安不得不停下破坏公共花草的行为。

“运动会的报名表你们班填好了吗?待会儿下午和我一起去交?”

程穗安将沾了草汁的手垂下慢慢搓着,“好。我们班已经填完了。”

许芝打趣道:“这次短跑第一肯定又是你。”

程穗安会心一笑,“承让。”

“诶,刚好你在这儿。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换了一种解法,却总是算不出来,你帮我看看?”

程穗安点头,“好。”

许芝回教室拿数学答题卡和卷子给她看,两人靠在栏杆上讨论一阵。

“这个函数在这一点不可导,所以后面的结论都不成立。”笔递到程穗安手上,她又加了几个思路,把自己的解法写上去。

许芝点头,“噢噢……原来是这样,我都没注意这里……哇,真可惜。太厉害了,不愧是数学年级第一。”

程穗安笑笑,“下次数学第一就是你。你这次考得也很好呀,在第三。”

许芝嘿嘿一笑,转头瞥见一个抱着篮球的身影从旁路过,她立刻叫住,“路行川!”

路行川转头看去,扫过程穗安,笑得无辜,“怎幺啦?”

“运动会的报名表差你没交了,你不参加吗?”

“哦……忘记了。”路行川笑笑,眼下有发青的黑眼圈,低头的时候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态度就像系在腰间的校服,昨夜和路宏打到深更半夜早上又要爬起来早八,不免困倦。

如果不是班长的任务需要,许芝是不太想跟路行川说话的。自打看见过他和一群社会人士走在一起,心头就有点怕。

‘忘记了’是一个模糊的回答,许芝听不出来路行川到底参不参加,但上半年的冬季运动会他没参加,估摸着也是白问,但出于确认到底的责任心,许芝又提高音量再问一遍,“你要不要——”

“干嘛呢路行川,又是刚打完球上来?”

听到教导主任的声音就会下意识噤声。

路行川侧身懒散立正,“陈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马上都要吃中午饭了还做梦呢。”陈万原总找得到理由呛人,“瞅瞅,头发乱糟糟的,早上又迟到了吧?还没睡醒?昨晚偷牛去了?”

“……那倒不是。”路行川又低头打了个哈欠。

“诶诶诶,才说几句话呢,哈欠就又打上了?你看看许同学和程同学,一个是你班班长,一个是隔壁班的班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再看看你……就光去练你的肱二头肌了?”他突然拔高声音,“校服穿好——!”

“嗯、嗯、向她们学习。”路行川脑袋嗡嗡的,处理信息慢半拍,只想快点应付完陈万原好回去补觉。

侧入的阳光有些刺眼,烤在裸露的手臂上感到焦灼。

“一个总分年级第五,一个总分年级第三……”

眼皮盖住一半,就要放任自己昏昏欲睡。

“你的名字就只能倒着找,你俩说是吧?”

上下睫毛挨在一起。

“路同学语文年级第一。”

叮当。睫毛一颤。

梧桐叶扫过青砖而簌响。

许芝跟着一愣,她知道语文年级第一的名字是路行川没错,但她的第一反应是学校人数这幺多,光班级就接近二十四个——是和谁重名了吧?

程穗安说得认真,以至于陈万原脸色稍许尴尬。他反反复复看得最多的是总分,其次关注的是数学和英语,说穿了就是瞧不起语文,更不必说这次语文难度大,区分度不高,陈万原便更没有上心,“咳咳,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松警惕才对。偏科太严重就会拖后腿,你看看总分,回回翻你名字都要倒着翻——”

说多了,还是有些心虚,“好了好了,都回教室去吧。”

路行川的脚步被钉在原地,困意突然消失不见。像是有人往他混沌的脑浆里倒了好几包跳跳糖,碳酸气泡顺着脊椎噼里啪啦炸开。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反复滚动,舌尖抵住上颚才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

有人知道语文年级第一是他。

绝不认错,绝不怀疑。

他,被看见。

惊讶完的许芝想到刚刚运动会的事还没结束,又接着问,“你参加运动会吗?下午就要交表了。过时不候啊。”

路行川看到程穗安手上的笔,突然咧嘴一笑,“好啊,短跑长跑接力赛我都报。班长,你的报名表就差我了是吧?你拿给我,到时候我帮你交。”

“那行吧……你可别搞丢了。”

走廊的对话很快结束,运动会的报名单子也如他所愿,放在了他的课桌上,他一边转笔,一边对着报名表发呆。

时钟的秒针一下又一下地往前走,他十分想按下快进键,让时针往下倾斜,掉到下午的位置。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路行川几乎是从板凳上跳起来。

对称的衣领,额前的碎发,和一丝不苟的马尾。女孩手里拿着笔,正在一本正经地等他。

路行川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门槛,夏天的风灌满衬衫下摆,手中的报名表差点因为紧张而攥出折痕。他走过去与她并排,毫不心虚地晃动手里的A4纸,“刚刚梦见被陈主任追着改错题,吓醒才发现表格还空着。”

谎话说得行云流水,尾音却卡在对方突然擡头时的对视里。

“小班长?”程穗安疑惑地重复这个称呼。

路行川无所谓笑笑,似乎也并不打算自己为什幺要这幺叫,只是挑眉示意她手里的笔。

这个称呼有种奇怪的暧昧,

程穗安哦了一声,低头将纸小心垫在墙上准备填他的名字,“你要参加哪项?”

“短跑。”

“多少米的?有50、100……”

“都报上。”

“哦。”

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字迹娟秀,熟悉的笔画顺序是他的名字。

“还有吗?”

“长跑。”

第一次,第二次。

“多少……”

“都报上。”

笔尖停顿,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意图。

“哦。”

“还有跳远、跳高……”

第八次,第九次,直到表格的空格慢慢填满。

不过是为了让一个看到他的人,再一遍又一遍写过他的名字。

这样,就不会那幺容易忘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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