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逃离

“达洛维夫人说,她要自己去买花。”

钢笔尖在日记本上匆匆划过,墨迹未干她便合上了皮质封面。云层在舷窗外流动,像被撕碎的棉絮。

她仅以参加晚宴为由向父亲报备。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随即是故作从容的应允:“叫陈秘书送埋啲证件过去,记住,该打点嘅场合唔好悭(不要吝啬),纽约𠮶边嘅家族办公室会处理。”

行李简薄得近乎仓皇,她只带上了薄薄的风衣和贴身衣物,一本企鹅版《海浪》和装了氟西汀的棕色药瓶,就坐上了赶往机场的车。临上飞机前,她用移动电话给远在温哥华的母亲拨了通越洋电话。

“妈咪,我去纽约几日。”她握着听筒,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外套下摆的流苏。

“好啊,我刚好要回去处理些事情。”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越洋电话特有的延迟和杂音,“我让司机去肯尼迪机场接你。”

飞机渐渐滑翔起飞,鄢琦忽然松了口气,焦虑情绪渐渐平复,她又放下了手心那颗药丸。

身旁的男人递来一本烫金封面的册子。

鄢琦看了他一眼,翻开册子,Christian   Lacroix为Dior设计的宫廷风礼服与Jil   Sander的极简主义作品相对而立。即便是印刷在铜版纸上的图片,那些真丝缎面和手工刺绣依然泛着奢华的微光。

“帮我个忙,”他调整了下腕表的位置,“洛桑家的晚宴,我正好缺个女伴。”他的手指在\"缺\"字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就当是...交换条件?”

关铭健倾身靠近,古龙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停留许久的页面,那是一袭米白色的Dior高定礼服。“你好像偏爱这种象牙色调。”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笃定。

“浅色更衬我。”她将图册翻过一页,珍珠母贝纽扣在纸面泛出虹彩。

他眼色撇过女人手腕的灰珍珠手链,轻轻地笑:“我记住了,下次会送你浅色的珍珠。”

男人收好桌板上的文件,钢笔合拢的轻响像某种信号。他目光扫过她的随行保镖:\"这些不过是秀场目录。你有任何要求——\"

\"我想亲自拜访设计师。\"飞机突遇气流,她的声音没入引擎轰鸣。

关铭健忽然逼近,温热的呼吸缠上她鬓角:\"再说一次?\"

\"我要自己挑选设计师。\"她直视他眼底,那里映着清晰的自己,却如同困在琥珀中的飞蛾。

关铭健盯着她美丽又明亮的双眼,眉眼舒展开,“没问题。我还会跟洛桑夫人讲,Ivy需要一间自己的休息室,别安排错了。”

“女作家的创作,要从一间自己的房间开始,对吗?”

鄢琦有些讶异,“你读伍尔夫?”

“以前不读,上次听你和Sam聊天说起了,我就去看了一些。”

关铭健轻轻地笑,手指悄悄捻过她垂下的发尾,“我听说你要去参加导师的学术交流会,我可以要一份邀请函,去看看吗?”

“你会对虚无主义感兴趣吗?”

鄢琦眼角微弯,望着他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我可能更推荐你看看旁边的学术会,他们在讨论经济全球化和金融危机。”

“那些都是老生常谈,”他解开袖扣,“倒是你上次提到的海德格尔……”黑曜石袖扣在舷窗光晕里一闪,“‘向死而生’该怎幺解?”

鄢琦对着他眨了眨眼,唇角扬起:“欢迎到时候来提问,先生。”

“就当是我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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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18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当波音747的轮胎重重地触地时,鄢琦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机舱内响起空乘标准的英语广播,她揉了揉太阳穴,转头望向窗外——肯尼迪机场熟悉的塔台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终于到了。”她轻声自语,擡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长途飞行的疲惫让她的妆容有些斑驳,但眼神却明亮太多。

关铭健站在过道上,臂弯搭着那件定制的Zegna风衣。“需要送你一程吗?”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

鄢琦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不用了,妈咪说她的车已经在等我了。”她接过风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黑曜石袖扣,“Alex,多谢你。”

关铭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她披上风衣的动作。“下午,”他状似随意地提起,“我的礼服还没选定,不如……”

“好啊,”她系好腰带,擡头时眼里带着久违的灵动,\"我们一起去见设计师吧,下午见。\"

看着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海关通道,关铭健的眼神逐渐暗沉。他擡手揉了揉眉心,将登机牌随手塞给身后的许尧。

她像只雀跃的蝴蝶,一步步飞离自己身边,憧憬着外面的海阔天空。

他握了握拳,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约魏仲民的时间,午餐前要见到他。”

“好,”许尧接过皮箱,“我已经订好了Jean   Georges的包间,今晚和周女士会带鄢小姐一起过来。”

关铭健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记得给她带一束天竺葵,要浅紫色的。那个镯子换成白翡,大概54的圈口。”

许尧轻轻笑了声,“Alex,你比我想得还要上心。”

关铭健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鄢琦消失的方向。机场的穿堂风吹起他的衣角,“明天安排那个比利时室内设计师来见她,h市的老宅要开始重修了,这件事最后会交到琦琦手里。”

“关叔会同意祖宅交到儿媳手里?”

关铭健侧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冷漠的笑,“他同意和不同意,有区别吗?”

“明天把我的事情全部推掉,”他坐进司机开来的车里,“我要去趟c大。”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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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刚漫过曼哈顿的摩天楼群,香港浅水湾的别墅里却已夜色深沉。

鄢鼎独自坐在真皮沙发上,水晶烟灰缸里积了半截未熄的古巴雪茄。茶几上的《金融时报》国际版赫然印着Thomas与石油大亨千金订婚的消息,配图上两人在肯顿宫的玫瑰园相视而笑。

“砰——”

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旁边的威士忌酒杯微微晃动。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阴沉的脸色。

这个牛津毕业的世袭侯爵,三个月前还在半岛酒店的套房里与他举杯,信誓旦旦地承诺会迎娶鄢琦。

“鄢氏手里的航运码头加上英国的背书,我们在远东这片荒芜之地,可以所向披靡。”Thomas当时摇晃着琥珀色的酒液对他说道。

多完美的计划——通过联姻,在香港回归前,将鄢氏资产逐步转移至海外,将来他的外孙还能继承那个显赫的爵位。

鄢鼎抓起卫星电话,又狠狠放下。他想起上周汇丰银行经理的暗示:英国方面正在收紧对港资的审查。

落地钟敲响十二下,他忽然冷笑出声,抓起桌面那份万银公司拟定的合资计划书,盯着左下角关铭健的签字,嘴角颤抖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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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快就要结婚了,但最近更新频率可能会更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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