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万万繁星中,辽人坚信东南方的一颗星星是他们的帝星,每当双生子降生世间,总有一颗位于西北的星星大放异彩,与帝星遥遥相对,互争光辉,萨满们称它为命星。
七部的领主曾在命星的带领下,无数次征讨扩边,一统大大小小十二部,成为草原上最为强大的国家。
直到出身莫勒特图的皇后诞下最后一对双生子——那是两位公主,再强大的血脉终迎来盛极而衰的时刻,
幼年娜仁常常和姐姐比赛谁能更快找到命星和帝星,因为命星神出鬼没,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霸占它。后来姐姐在父皇的安排下,远赴中原,嫁给了汉人君主的长子。
她们先后怀孕,又都难产。整整煎熬了两天一夜,娜仁几次看到长生天的化身将要带走自己。
想活下去的念头战胜了死亡。万般挣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每个人都为她挺过这关高兴,而后又不可避免开始抽泣。
娜仁察觉到了众人眼泪背后的悲伤,不顾丈夫的反对,还来不及抱一抱刚出生的儿子,强撑着走出了产房。
在那片她无比熟悉,静谧厚沉的黑幕里,命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烧亮天际。这燃尽所有的光亮没有支撑太久,娜仁眼睁睁看到光圈越来越小,接着,命星变得暗淡,最后一次闪动后,从此消失。
彼时草原上所有擡头望向天空的人,亲眼目睹这颗伴随他们祖祖辈辈,象征强盛的命星,就此陨落。
零碎的抽泣逐渐连成片悲号,娜仁无力跪倒,巨大的痛苦使得她浑身痉挛,污血不断从下体流出,她知道,还有一个人,也跟着命星离开了。
她失去了曾经密不可分,携手来到世间的人。
一个月后,前来报信的使者告诉了他们大公主于七月二十一暮夜离世,夺走她生命的并不是别人,他是一个比舒伦出生早三天的男孩。
没有了这份特殊的恩泽,父皇母后相继离世,他们被赶回了莫勒特图。
不同于兄长的愤怒,娜仁脚踏实地经营,很快,莫勒特图又成为了十二部里数一数二的强盛部落。
但她很谦卑地服从新任辽帝的许多安排,尽其所能,让辽帝暂时别对莫勒特图下手。
操心完族里的大小事宜,窝里的小家伙也要照顾好了。
辽人定亲早,娜仁她们属于少见的例子。
舒伦五六岁时,她开始带着儿子去拜访其他部族。对面的族长接到信,早早找来七八个小女孩,盛装打扮,一排站在他们面前。
“去吧。”娜仁拍拍他的肩膀,舒伦在这些女孩面前来回走两圈,低着头回到母亲身边。
“没你喜欢的?”娜仁问。“嗯,没有。”这回答很干脆,舒伦低头把玩舅舅送给自己的白乌鸦叉骨项链。
这里没挑上,她和人告辞,又带着舒伦拜访了三四个小部。可舒伦仍没能选到新娘,回程时,娜仁见他只顾玩,严肃道:“这个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你究竟喜欢什幺样的?”
“我不知道。”舒伦跨在马背上,还只能勾着脚镫边缘,“从前爷爷也会带阿妈来选新郎吗?可阿爸不是选的,是你碰上的,没准哪天我也碰上了,今天要是选了,以后遇上该怎幺交代呢?三个人都伤了。”
“看来没白找老师,明白些事。选上有选上的好,既然选不出,就先放后面吧。”娜仁将他歪了大半的帽子拽回来,“老娘话先说在前头,要找个有劲的,若是一个纸糊水捏的,原上起风,吹吹便飞走了。”
“有劲也有不好,踢的身上疼......”
看了一夜的炭火,萨其昏昏欲睡,乍然听到舒伦的梦话,打起精神,挪动双脚来到他们身边。
冯云景已没了原本的病容,靠着少主,呼吸均匀。而少主虽然有些狼狈,也尽职尽责,始终没松开过手。
最难过的一晚上终于让他们过去了,萨其替二人掖掖被,方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伸展疲惫的腰。该去喂羊了,顺带还拿走多余的木炭。
只是冬日里大门湿重,她忘了收力,哐当便震醒了冯云景。
相较舒伦不断的梦境,冯云景全然无梦,意外的寒热虽然褪了,身子倒还沉重。睁眼时,正巧见模糊的人影离开,环视周遭,还是熟悉的地方,她轻舒一口气。
正想换个方向睡,竟然动作不得。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顺着这手往上看,可把她唬的一颤。
李烆。
混沌间她全然不知认错了人,惊怒之余,擡手一拳招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