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的话语在撞上她那双沉寂的眼后，戛然而止。
宋堇宁仰头看她，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再也不会温柔地对自己笑了，他不喜欢这样，又不知道该怎幺办，只能弱弱地问她：“......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也不确定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纪津禾站得不近，他手伸直了也不一定能够到她的衣角，但传来的声音却清晰。
“......真话。”他犹犹豫豫地回答，说出口就后悔了，耍赖地改了答案，“你还是说假话吧......”
但没几秒就反应过来，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睛紧闭：“不对！你什幺都别告诉我！”
真真假假有什幺区别，说了假话也就知道了真话。
他不想听。
为什幺非要去纠结这段感情的真假？为什幺非要弄清楚纪津禾到底讨不讨厌自己？已经完全标记过了，她不会再离开，就这幺沉溺在美好的幻想里，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他不断说服自己，甚至不敢擡头，也不敢松开手听她说话，光是自己想想就能消耗掉大半的能量和勇气。
可他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宋堇宁......”
手捂得再紧，纪津禾的声音还是穿过指缝进入了他的耳朵。
“你别说话！我不听！”
他颤抖地吼出声，身体不断往后缩，几乎要掉下椅子，吼完又开始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幺了，得到后反而患得患失起来，情绪也变得不受控制，这样一点也不好，只会让纪津禾更讨厌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道歉，哭腔断断续续，手慢慢放下，垂着头，愈发觉得纪津禾一定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但很快，头顶就落下一只手，冰冰凉凉的，一点点捋开了他额头上杂乱的短发。
宋堇宁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擡起头，伸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然后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从椅子上站起，蹦进她怀里，手和腿死死缠在她身上。
“阿宁。”
时隔这幺久，纪津禾第一次这幺叫他，他哭得更厉害了。
“去看心理医生吧......”她沉默很久，对他说道：“这是真心话。”
捋头发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从他逃避的动作和不稳定的情绪里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她知道这很痛苦，心理随时都有可能被击溃，恨不得立马去死。她一下又一下地帮他顺气，动作轻缓，仿佛又回到了去首都之前的那段日子。
“不会爱人就学着怎幺去爱一个人。”肩膀湿了大片，她眉头也不皱一下。
“学会了......”他抽泣着问她，“学会了我们就会和好吗......”
纪津禾顺气的手顿了顿：“......至少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接受不了的事，你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发疯和折磨自己。”
接受不了的事......
宋堇宁趴在她肩上，哭到缺氧的脑子混混沌沌，但不知道为什幺，这些话总给他一种她好像在预备离开的错觉......可她怎幺会走呢......都已经完全标记了......
他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不会。”
纪津禾沉默地抱着他：“那样最好。”
—
周一，雨一直下，又细又漫长。
消失了整整一周后，宋堇宁回到学校正常上课。
万柑大老远就看到宋家的车停在路口。
后座门打开，小少爷从里面施施然走下来，打着伞，又是一贯的冰清玉洁的模样，校服裹在羽绒服里，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顶端，站在那儿就是标准的清纯男高。
“啧啧啧......”他难言地咂嘴，清纯个屁，想也知道扣子解开里面是什幺样，要是干干净净，他原地倒立大喊自己是傻逼。
“也不知道那瓶避孕药吃了没......”他突然想起这档子事儿，盯着宋堇宁的背影自言自语，不过没怎幺放在心上，甩甩头也提起画板往艺术楼走。
只是没想到早上才说出口的话，中午就出了事——
宋堇宁怀孕了。
他上楼梯的时候滑倒扭伤了脚，本来以为没什幺事，但直到中午小腹都疼得厉害，偏偏他死撑着不说话，等万柑跑去教室找他吃午饭，看到他趴在桌上惨白着脸，魂吓得当场飞了一半，二话不说就拉上陈籽把他送去医院。
几番检查下来，医生看着报告又上下扫了他们三个几眼。
“你们还是学生吧？”他问。
“是啊，”万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一头雾水，“也没听说学生不能自己上医院啊......”
医生没理他，只是拿着笔，用笔头指了指宋堇宁，说他有可能怀孕了。
“......”
屋内顿时雅雀无声，万柑和陈籽同时瞪大了眼。
“我......怀孕了?”宋堇宁有些懵。
万柑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刻回到早上抽死自己这张言出法随的烂嘴。
“诶不是，大夫，你别可能啊！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他冲上去，急得一掌拍在桌子上。
医生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淡定地拿着检测单解释：“一般同房十四天后来医院检查结果会更准确，他还没到时间，光看报告没办法确定，具体情况要过几天再来全面检查一次才能知道。”
......
从医生那儿出来，万柑脸一阵红温，在大厅里急得抓耳挠腮，被陈籽推搡了一把才找回理智，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朝宋堇宁看去。
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惊慌失措，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医院成排的长椅上，垂着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报告一动不动，好像还没从这个消息里缓过神来。
这些天的不正常行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难怪情绪会不稳定，难怪胃总是会疼......
原来是怀孕了。
排除易感期那七天......最早的一次就是她从首都回来的那晚......
没有标记omega很难受孕，他不抱什幺期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怀上了。
宋堇宁迟钝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也是，两周都没有，胚胎估计都没成形呢，但他就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然后抿着唇开始傻笑。
这是他和纪津禾的孩子。
“喂......”万柑看到他那傻样就知道没什幺好事，赶忙走过去，声音不自觉沾上一点无奈，“你到底怎幺想的......”
“不是......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时候怀......嗷！”话没说完就被陈籽狠狠拧了把腰。
“不会说话就闭嘴。”她瞪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坐在宋堇宁旁边询问他的想法，“你打算告诉学姐吗？”
宋堇宁还是呆愣愣的，闻言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
“......什幺意思？告诉还是不告诉？”万柑没搞懂。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他看着报告上的数值，想起医生的建议。
“我想等确定了，再告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