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赛缪斯

数字学派认为,四是最坚实牢靠的数字。这个知识是赛缪斯教给他的。

他和四位伙伴杀入魔域时,从未想过他的信念有朝一日会动摇。他手握神赐的圣剑,他的信念无懈可击,因此他的力量无懈可击。圣剑的力量来源于爱,任何爱都可以,对天空的爱,对大海的爱,对众生的爱,对国家的爱,对种族的爱,对几个人的爱,对某个人的爱。他爱众生。他爱世界。

起初,是四个人从圣域出发,讨伐魔王。然而,路上来了位不速之客,最后一共是五个人一起杀进魔域:神选的勇者亚基里斯,白银的贞女阿尔特莉娜,阿林的公爵赛缪斯,黑龙利维乌斯,海妖塔夏。

可是回到圣域的,还是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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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尔特莉娜的提议,既然途经阿林,就顺便来看看吧。碑前有很多花,有些已经枯萎,有些还沾着早晨的露水。阿尔特莉娜放下她的花——魔力凝成的花朵,细蕊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最早他知道这块碑的时候,他想或许不该叫它墓碑,因为没有棺椁埋葬在土壤里,称作纪念碑更为妥当。

那上面刻着:

我们将永远铭记,

勇者亚基里斯的战友及伙伴,神射手,

奥伦的赛缪斯,

王子之子,阿林之主,最亲爱的公爵,

肉身,摧毁于邪恶的魔域,

灵魂,已前往神的花园,

获得永恒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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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他们依次上前,从阿尔特莉娜手中接过一朵纯白的魔力之花。他没有动。阿尔特莉娜冰蓝色的眼睛望过来。

“他不会怪你,阿奇。”她说。

他想,利维会为她的这句话怒不可遏,做出鄙薄的样子,发出嗤笑……他看到龙拧着眉毛,凝神望着靴边的青草。

海妖别过头去,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阿尔特莉娜擡起手,雾气般的魔力在她指尖汇聚,顷刻间,又一朵晶莹洁白的花。它不会枯萎,不会凋败,不会变成枯枝败叶,变成需要清除的垃圾。维持它形态的魔法耗尽时,它会在顷刻间化为白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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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缪斯生前,的确没有怪过他。

魔王捉住了赛缪斯,让他处决他。艾瓦告诉他,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杀了这个人,你过去的战友,伙伴,杀了这个胆敢刺杀我,刺杀我们的神射手,杀了他以向我证明:你选择的是我,而不是控制你、扭曲你、利用你、伤害你的那个世界!

他做不到。

赛缪斯,的确属于那个世界。但是赛缪斯,没有伤害过他。

于是他失去了让赛缪斯更少一些痛苦失去生命的机会。

赛缪斯,到最后一刻,咳着血沫,喉咙已被扯烂,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时,对【】他,用嘴唇努力做出词语的口型,说:好好活下去,阿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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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缪斯死了,”他对阿尔特莉娜说,“死人不会责怪,也不会不责怪。”他忍不住微笑起来,“而我——不管他死后能不能在神的花园目睹人间的一切,我早就不在意,他会不会责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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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里有一具小小的尸体,在明明暗暗的波光中轻轻起伏,还没开始膨胀,还没开始变得面目全非,和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改变太多的脸,让人感觉他好像还活着,只需要一些魔法,一个治愈术,他小小的眼睛就能睁开。

他们确实求了贞女,而阿尔特莉娜摇摇头,对他们说:“我很遗憾。”

他注视那张泛着紫色的脸庞,认出,那是他在来路上遇到,曾经给他一杯水,请求他把他带走的男孩。

他想:真好,他有勇气终结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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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来终结我们的命运,艾瓦说,少女似的的脸庞上洋溢着激情和喜悦。魔王站起来,没有披上她的长袍,就那幺直接站起来开始她的演讲,月光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他们想让我们彼此敌对。她张开手臂,和他一样有结实的肌肉,苍白的皮肤。她有太多和他一样的地方,一样匀称的身体,没有多大块头,却有惊人的力量。一样高,一样年纪,手掌贴紧时,手指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他们是为彼此存在的。魔树针对勇者,孕育出的魔王;神殿针对魔王,培养出的勇者。

一样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像孪生的双子,灵魂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一个整体,被撕裂开来,安放进不同的躯壳。你是作为勇者的我,我是作为魔王的你。

艾瓦向高天伸出手,仿佛要去抓握住冥冥中的命运。

我们,她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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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双亲终于来了,一对男女,看起来还非常年轻。他们奔跑着过来,跪在地上,抱起这具小小的尸体,失声痛哭。他们哭得那样痛苦,那样悲戚,几乎令他对他们的痛苦生出来一种尊敬,而对自己的记忆生出一种怀疑——他是否认错了呢?那不是那个孩子?

紧接着,他听见村民和阿尔特莉娜低声交谈着:正是他们总是毒打这个孩子,才让他小小年纪,投井自尽的。请贞女不要过多怜悯他们的不幸。

啊,他没有认错。

真好。他心想。

他们还愿意为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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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坐在那把圣剑上度过他们第一个夜晚的。这是艾瓦的要求。如果我不是真的在爱,就让圣剑的祝福炸穿我【】吧!魔王说。

那时候,他想到的是很多年前,第一次目睹圣剑威力的那对偷情的男女。他想到阿尔特莉娜对他说,在面对圣剑的考验前,他们或许是有能被神承认的真正的爱的。

他抱住艾瓦,一条腿曲折在身下,正压住了凉飕飕的剑身。没有了祝福的威力,也没有使用者附魔,剑仅仅只是一块硬冷的铁,铁是不足以令他们受伤的。

事后,他们枕着湿漉漉的剑,看着满天星辰。他想,阿尔特莉娜他们一定正在为他担心,努力寻找着他,想尽快和失散的他会合。有一点小小的愧疚划过心头。正因为有这点愧疚,和艾瓦这样相拥,什幺也不做的感觉更好了。

他问艾瓦,爱到底是什幺?

艾瓦高声大笑。

爱是赏赐。她说。是糖,是嘴里的口衔,是脖子上的项圈。爱是为你落锁的扣环。

他闻言明白了为什幺魔王刚才的笑声里有无尽的轻蔑和嘲弄。她认为,他是因为想着他的伙伴们,才问出这句话。

艾瓦接着问他:神选的勇者亚基里斯,你愿意为这个世界奉献自己的生命,究竟是因为你爱这个世界,还是因为你想要被那些操纵玩弄你的人爱?

他询问着自己。此后,他也一直询问着自己。

那时候,他没能给出任何回答。

而艾瓦早就找到了她的答案,并且乐意把她的答案分享给他。

如果你想要的是爱,魔王说,从今以后,你会拥有有我的爱,而我,不需要你为这个世界奉献自己的生命。

艾拉瓦赫什对他承诺:我只需要——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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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食言了。

最终,他没有陪她终结他们的命运。他终结了她的命运。而他自己的命运,他仍旧在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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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走进魔域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竟然这幺美——深紫色的天空上一丝光芒也没有,像一块纯密厚实的天鹅绒布,漆黑的大地上,鲜红色的植物蜿蜒着枝茎伸向高天,点缀着奇形怪状的靛青色片叶。鲜花往往是半透明的,厚实的胶冻状的肉瓣包裹着流淌浓郁魔力的结晶的果实,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点点的幽光。

他突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接着是塔夏忧心忡忡的惊呼——是利维,跪在地上,摆摆手,示意塔夏不用扶他。

“诅咒?”阿尔特莉娜问。

“诅咒。”利维点点头,“刚才,那个杂种就在我们附近。”

他们都是精通魔法的战士,明白这是怎幺一回事——因为施术者的靠近,魔法的威力变强大了。

阿尔特莉娜建议他们分头行动。听到贞女这个建议后,他看向利维,利维也立刻看向了他。以前,如果分头行动,总是他们两个一起,因为只有龙能跟上他全力奔跑的速度,有和他匹敌的敏锐的洞察。

那时候,他们还是乐意一起行动的。起初是利维总是想躲过贞女和他比试,后来……

龙在魔族和魔兽的尸骸间,血泊里【】。战斗之后的另一场战斗。利维从来没在那些比试中胜过他,但在这种战斗里——

“阿奇,我和你一组。”他回过神来,听见阿尔特莉娜说,“塔夏和利维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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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疾风中滑行。魔法凝成的风团在魔族眼里很醒目,阿尔特莉娜的银发和白衣在黑暗中如同发光。但是在失去了魔王、魔树和结界,被神殿管理统治的魔界里,他们不会遭到任何攻击。他们在这片黑土上横冲直撞,地毯式地暴力搜索每一个角落。

在过去,这是难以想象的。他愈发感到,调查阴谋只是一个借口,这里真的什幺都没有,诅咒是神殿自导自演,阿尔特莉娜真正的想法是——

“阿奇,”她在风中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他不需要休息,她也远远不到该休息的极限。他停下魔法,站在地上,看到阿尔特莉娜走到旁边的灌木中,一挥手,几枚晶莹的浆果落在她洁白的掌心。这是魔界少数可以被非魔族物种食用的东西。

“你渴吗,阿奇?”阿尔特莉娜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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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说,你不能再让贞女那幺喂你了。

为什幺?

利维看着他笑。龙总是这样看着他笑,漫溢着喜欢,珍视,独占珍宝的渴望。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恋人【】。看到你舔别人的手指——哪怕是阿尔特莉娜,我也会感到非常难过,非常伤心,感到你一点都不爱我。

还有一点,特别特别少的一点,但是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的——

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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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渴。”他在阿尔特莉娜把浆果递到他唇边前,说。可是那一刻,突然感到了渴,渴得简直难受,很想张开嘴,含住那根慢慢收回的手指,用舌头卷走这枚酸甜的果实,吮走所有汁水,吮走所有染到她指尖的汁水。她不会说什幺,或者表现出什幺,只会静静看着他微笑。我做得好吗?我让她满意了吗?她为我骄傲吗?她会夸我,奖励我吗?那是来自过去的心声的回响——真的是回响,而不是此时此刻被采摘下来的鲜嫩的欲望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尔特莉娜把浆果放进她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品尝着。

好渴。他想。

“阿奇,”阿尔特莉娜突然说,“你完整地看过那部剧吗?”

魔王死后十年,歌剧院重新繁荣,每年都有很多新的剧目风靡各地。但他知道她说的是哪部——经久不衰的那一部,关于勇者和他的伙伴怎样历尽艰险,打败魔王。在那个故事里,勇者没有被圣剑拒绝,没有与魔王携手走入她的城堡,没有沦为泄欲的玩具,眼睁睁看着挚友在自己面前被肢解。

勇者没有失去心中的爱。

“最后那首歌,是我亲自写的,”阿尔特莉娜说,“怀着一种祈盼,你或许能听到——听到我们没有来得及对你诉说的衷心的祝福和送别。”

原来那曲调是出自暮歌公主之女的手,怪不得格外悠扬动听。

“就像你们起初为了抓到我,把我的雕像建得到处都是吗?”他问。

“对不起,阿奇,”阿尔特莉娜说,“我应该想到更好的办法——我应该想到,你离开并不是为了去报复谁。”

阿尔特莉娜又向他迈近一步。

“这十年,你过得好吗?”她问,“你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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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孤独吗?艾瓦问他。你难道从未有一刻感觉到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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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吧,阿奇,”阿尔特莉娜说,“我们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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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瓦说:我一直在想象这一刻——我们终于相遇,我们终于可以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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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来得及感受自己动摇到何种地步。远方的夜幕上升起了苍白的焰火,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标志。

利维和塔夏,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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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公爵。

是的,公爵,虽然带着面具,却大摇大摆穿着公爵的服饰。不知道是哪一个,是不是他认识的人。魔族的传统有七个公爵,魔王艾拉瓦赫什为了她绝对的独裁以残酷血腥的手段杀死其中的三位,取代他们的是徒有虚名,力量不足的傀儡。剩下四位,两位是她的死忠,一位避缩在自己的宫殿,一位和神殿暗中媾和。他听说那两位死忠已经死了,剩下两位完全屈服于神殿。

他替利维接下对方的一道黑火。

“哼,”黑龙说,“来得还算快。”

他不知道利维是在说他,还是说这个魔族。

他进攻,利维帮助他防守;他防守,换利维挥起圣剑进攻。塔夏开始唱歌,贞女挥舞她的法杖。他们配合得还是这样好。

那个身份未知的公爵见自己陷入劣势,当机立断,丢出一团黑雾。

“别想跑——”利维怒吼着。那似乎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黑龙把剑丢给了他,身体急剧膨胀想要化回原型,而他——

他接了。

他闷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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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被圣剑拒绝时,心里的痛苦胜过手上的痛苦。因为他是亚基里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士,在成为被圣剑承认的勇者和英雄前,他就是最强大的。

被圣剑的神罚湮灭的血肉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重生,当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时,他已经能擡起手,擦干自己的眼泪了。

阿尔特莉娜曾经对他说,魔王是善于劝诱的,引人堕落的。阿尔特莉娜没有告诉他的是,魔王用来劝诱他堕落之物不是谎言,而是真相。

他小的时候,模糊的记忆里还有些别的小孩,不是塔夏或者赛缪斯那种被精心挑选,陪他一起训练的未来的队友。那是些和他一样黑发黑眼,和他一样力量强大,和他一样被洞穿身体,被切断四肢,被放尽鲜血,被剧痛侵袭,也能恢复如初,爬起来继续战斗的孩子。

那些人都去哪了?他从来没想过。他小时候,很少思考,只有祈盼:祈盼着夸奖,祈盼着奖励。

在幻境里,他看着贞女的记忆诞生的幻觉,知道了他们都去哪了。

神殿,在上一任勇者的主导下,开启了一项计划。在上一任勇者死后,他的女儿阿尔特莉娜继续这项计划。他们用那个人的血肉培养出了备选的勇者,每一个都有匹敌魔王的强大力量,换言之,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另一个魔王,因为,上一任勇者正是上一任魔王的儿子。

不合格的要被消灭,如同消灭未来的魔王。原来,他被阿尔特莉娜选中,成为被神选中的勇者的真相是这样:既不是因为她认为他强大,也不是因为她认为他善良,而是因为——阿尔特莉娜知道,他是这几个孩子中,格外渴望被爱,格外想要去爱的。

知晓了这份爱的用心和意图,就难以接纳它。于是,它消失了。

但是,不。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告诉自己。他还有利维,塔夏,赛缪斯……还有殷切注视他,等待他带来和平的许多人……

不要让爱这幺轻易地消失。

他那时候尚且还能重新拿起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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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去捡圣剑,是阿尔特莉娜将它捡起。利维没有追过去,已经变回了人形,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对不起。”黑龙说。不能否认,的确有歉意。

没有关系。他看着龙的表情心想。

只要他毫不压制自己魔力的运转,在最好的状态里,他的手已经长好了。

看,无所谓的。

他向龙展示他的手,甚至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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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终没有追上那个公爵。

他站在一条溪边,用魔法清理血肉爆裂溅到身上的大片血污,那片血色混入水中,潺潺地流远。魔域的溪流也很美丽,水中浮动着明明暗暗的光点,那是这里特有的水藻。有一次,赛缪斯说,他可以凭这些光点浮动的变化,射中能够在水中隐形的幽灵鱼。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阿尔特莉娜和利维在分析着敌人的意图。那个公爵是来杀人灭口的。上一次,没有看清他的服饰,这一次——既然那个魔族这幺善于隐匿和逃窜,为什幺要披着明晃晃的公爵的装饰呢?

是陷阱吗?还是说,这位新生的(如果我们假定,他是新生的)公爵,太傻了。这是有可能的,力量为尊的魔域,什幺强大的傻瓜都能叫他们撞见。

这个公爵想要掩盖什幺——你在魔王陨落之地,到底巡查到了什幺?

什幺都没发现。

他转过身时,发现阿尔特莉娜在看着他。

“魔王的城堡里有密室吗?”她问。

“数不胜数。”

并且,大门全向他开放。问题是,如果有公爵走进魔王城堡的核心,成为城堡的临时主人,修改了上一位魔王留下的命令,抹消了这位男主人的痕迹的话——

“也可能,你也发现不了。”

“是的。”

利维说:“我们一起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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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我们,再也没有一起。他在赛缪斯的血迹上【】,艾瓦居高临下,踩着他【】,看起来残忍又冷酷,正是历代魔王都有的样子,对哀嚎充耳不闻,对眼泪视而不见。

那一次,她没有抱他。她让他在他的血上躺了很久。

他想,他觉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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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的宫殿果然已经易主,城堡不承认他是它的主人。但是没关系,失去了魔王丰沛的魔力作为后盾,城堡的防御轻薄如一张纸,他一个人就能轻轻扯碎。甚至不需要他出手——持圣剑的黑龙挥出一击,他们像被迎接似的走入这里。

“先去那里。”阿尔特莉娜说。

利维一言不发地走到领队的位置,带领他们走向……他明白了,是他受伤的地方。

但是,那个地方是,魔王的寝宫。

为什幺黑龙要巡查这里?他环视着这片破败的,落满灰土的地方,思索着,看向利维——

而黑龙的红瞳正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他想笑,所以就笑了。黑龙是出于嫉妒吗?对那些想象感到愤怒吗?

不,利维永远想象不到,他在这里都经历了什幺。

“这里——”他向一个地方伸出手去。

门的确都关起来了,藏好了,但是,他来过,见过,走进过。

一道门浮现出来。

阿尔特莉娜认为他们会需要他。又一次,贞女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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