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追忆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

哼完歌,反复听了两遍,没什么大问题,唱功一般般,至少没跑调。

录音文件上传到附件,留下企鹅号做联系方式,陈云心满意足地离开网吧。他打算等待一两周,如果许嵩公司那边没有反应,再去找下家投稿。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心急,把手里积存的歌一股脑全抛出去,毕竟自己不是圈内人,不了解行情,甚至连谱曲都不会,议价能力太弱了。

按陈云的设想,最好能和几个固定的、创作能力不强的歌手工作室保持长期合作,一来合作久了双方知根知底;二来非创作型歌手更需要讨好词曲创作人,词曲卖出去的价格会更高。

按照这个逻辑,投稿给许嵩实际是一大失误,因为许嵩是公认的创作型歌手,不太需要讨好词曲作者。

不过第一次投稿只为了试水,投稿对象其实无关紧要,所以陈云也没有太过纠结。

回到宿舍,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戴硕正坐在他的床铺上吃零食,严智泽还躺在上铺床上,一只手拿着触屏手机看视频,不时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这年头触屏手机很罕见,大部分人用的还是小灵通或者翻盖手机。

严智泽故意把触屏按键音调到最响,没事就用手指在屏幕上按来按去,发出“哒哒哒”的触屏音,生怕舍友不知道自己用的是最新款手机。

陈云翻了个白眼,一个人去食堂吃了晚饭,在外面转了几圈熟悉环境,等澡堂附近徘徊的学生少了,才回寝室拿干净衣服和洗浴用品,出门直奔男生澡堂。

快到门口时,他听到澡堂侧面的小道里传出一阵动响,出于好奇,他凑过去瞄了一眼,正巧一只粉红色的澡盆骨碌碌滚到脚边,晃悠几下倒盖在地上。

“王琪?”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高一同班的王琪,绰号“肉球”,在路口被三名不认识的女生围住,正靠在墙上瑟瑟发抖,脚边干净的衣物散落一地,里面甚至有内裤、文胸一类的隐私用品。

“抓到你了,大奶牛,特意等人少的时候来洗澡是吧?”领头一名染了棕发的女生揪着王琪的外套衣领,目光停留在少女发育规模远超同龄人的胸部上,满脸厌恶道,“挡什么挡,长了这么淫荡的奶子,还不让人看?”

说着,竟然伸手去扯王琪的外套拉链。

“不……不要……”王琪的声音很小,仿佛是从鼻孔里挤出来的。

她一直低着头,面对其他女生的辱骂一言不发,即使被领头女生当众强行拉开外套,也没有动手反抗,只是小声地哀求了一句。

旁观的陈云皱起眉头,上学那会儿就经常有男生霸凌王琪,比如当面嘲笑她长得胖、长得丑,在操场上朝她扔石头之类的。

陈云当年为了在集体中找存在感,也霸凌过王琪几次,是以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没想到不仅仅是男生,连女生也在私下里偷偷霸凌王琪,甚至会在澡堂门口故意堵她。

换做年轻的陈云,肯定不会多管闲事,再说他本身就是霸凌者之一,也没那个资格管。

但是……自己这不是重生了嘛?

如今的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只有一个——是否有利可图!

只思考了一秒,他就重重咳嗽了一声,故意让路口的几名姑娘全部听到。

“你谁啊?别多管闲事!”为首那名棕发女胆子挺大,只是瞟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径直扯下王琪身上宽松的外套,露出里面天蓝色的背心,然后用手去拉背心肩带……

这是真想把王琪当场扒光的节奏!

陈云冷下脸,把手里装着洗浴用品的澡盆往地上一放,大步走到王琪和棕发女身边,抓住后者的手臂猛地甩开:“我让你住手!”

“肏,好痛!”棕发女怪叫一声,揉着被陈云抓过的地方,气势汹汹骂道,“你是这个丑八怪的什么人?我们和她玩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同学,怎么了?”陈云冷笑,“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玩』要脱衣服,不如你也把衣服脱了,让我玩玩呗?”

“你——”棕发女一下噎住了,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男生,耍起嘴皮子比她这个太妹还要流氓。

“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高三八班的卫明杰认识不?你有本事别跑,等我打电话喊他过来!”说着,棕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屏的摩托罗拉,当场打起电话。

陈云不是傻子,拉起王琪肉乎乎的小手就走,到路口时顺手抄起地上的澡盆,干脆不去澡堂洗澡了。

反正对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要以后不碰面,一中这么大,那个高三的卫杰明上哪找他?

拉着王琪走了一路,感觉手上的抗力越来越强,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头,发现女孩正满脸通红地缩着脖子,另一只空出的手死死捂着被扯下肩带的领口,由于走得急了,饱满突出的胸口不停起伏,深邃的乳沟在布料上方若隐若现。

他松开手,第一次认真打量女孩全身。

说实话,按照他十六年后的审美观,女孩其实算不上丑,五官组合起来甚至有些憨态可掬,就是皮肤晒得太黑,脸盘有些宽,搭配锅盖头看上去很“老土”。

至于肥胖的点,主要集中在胸、屁股等关键部位上,只要稍微减个十几斤,再学一点瘦脸的技巧,秒变肉弹女孩。

多少有一点投资价值……陈云冷酷地想。

没错,他“仗义出头”才不是基于可笑的同情心,纯粹是因为这种境况下的女孩很容易控制,不用付出多少代价就能赢得对方的好感。

说白了,这就像投资房产和股市一样,低买高卖才能赚钱。

王琪自然能感受到男生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她的脸颊更红了,一只手还被陈云握着,不安地用另一只手拉上两边滑落的肩带,嘴唇懦懦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的寝室在哪,我送你回去。”陈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口。

“在……在14栋……C……”女孩结结巴巴开口。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陈云皱眉。

于是王琪用更大声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走吧。”陈云在前面带路,故意冷着脸不说话,让有一肚子话想说的王琪数次欲言又止。

直到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王琪才鼓起勇气说了声“谢谢”。

陈云点点头,提醒道:“这段时间不要单独行动,上学、放学、洗澡什么的都跟着人群一起走,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在人堆里动手。”

“哦……”女孩有些迟疑,陈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霸凌这种事情,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有被人堵着的时候。

“要是有人叫你单独去厕所、空教室、学校后山什么的,不要去,不管她们用什么理由。”陈云不耐烦地转身。

“你,等等……”眼见陈云要走,王琪急了,一直卡在嗓子里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帮我呢?我们之前都不认识。”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当场甩自己几个耳光。

什么叫不认识?明明做了半年的同班同学!这话说出来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之前对他毫无印象吗?

陈云顿了顿,回过头,对上女孩略显不安和希冀的目光,仿佛楚楚可怜的白兔,不禁感叹这个年纪的女孩真是单纯好骗啊,怪不得一上大学就全都被调教成了渣男的形状。

当然,这种单纯也和年代有关,换做十几年后物欲横流的自媒体泛滥时期,这样清纯的女孩只会越来越少。

“王琪同学。”陈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换了个角度,“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啊?”王琪呆愣在原地。

“说吧,我姓什么,叫什么?”陈云步步紧逼,不给她更多的思考空间。

“姓……姓……”王琪嗫喏着,头越来越低,快要埋进西瓜般巨大的胸脯里。

陈云心知肚明,她不了解自己很正常,哪怕两人之前做了小半年的同学。

陈云记得很清楚,前世直到高三毕业,他和王琪说过的话一共不超过五句——当然,和众人一起实施霸凌时,辱骂对方的话不算。

能记住王琪的名字,也仅仅是因为王琪在女生里有“特色”,又一直被其他男生嘲笑。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被霸凌者反而容易被记住,而像前世陈云这种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的学生,才是真正的“透明人”。

“看,你的名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王琪同学。”陈云冷漠地掉头。

这是某种偷换概念,因为王琪本身的“特殊性”,陈云记得她才是正常的,但陈云却故意说出这样歧义的话,不仅避免了正面回答“为什么帮她”的问题;还会让王琪在潜移默化中产生自己理亏、亏欠对方的念头。

“回去吧。”他背对着她,单手插兜,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

“陈云……陈云……”

在他走后,女孩羞涩地撩起额前的发梢,把“陈云”二字反复默念了好几遍。

不久后,一身汗臭的陈云回到宿舍,把换洗的衣服塞回行李包。

多管闲事终究要付出代价,看今天这个情形,只能先进厕所用毛巾沾水擦净身子,等明天人多的时候再去澡堂洗了。

一夜无话。

周一清晨,起床洗漱,披上校服外套,排队进食堂用早餐,然后汇合人流进入教学楼。

早读的预备铃声响起,所有学生在教室里各就各位,捧着书本摇头晃脑,或朗诵或默读。

陈云寝室一行四人几乎同时走进教室,其他三人都很自然地走到座位上,只有陈云在讲台上东张西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没办法,十六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太零散了,他一直试图把这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但只用一两天时间还远远不够。

班主任老李背着双手走进前门,室内的读书声立刻激昂了几分,仿佛到了喂食时间,奋力嘎嘎叫试图吸引主人注意的家鸭一样,唯有陈云撑着脑袋无精打采、滥竽充数。

前世吃够了读书的苦,这一世他只想赚钱享受,什么读书、考试、劳动、朝九晚五、九九六之类的“福报”,全都滚一边去!

同桌的王婧端着英语课本,一本正经地诵读。

少女脑后扎着两串麻花辫,读书时辫子一晃一晃的,配上那张天真烂漫的萝莉脸,仿佛一只真人型号的洋娃娃。

这个时期薛超还没来班上,要等到高二分科,两人才会正式开始谈恋爱。

话说回来,时隔多年再看到王婧真人,陈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穿越前一晚,薛超哽咽的控诉声犹在耳畔,还有最后那一声高空坠物的闷响……

神游天外间,班主任老李的教鞭已经抽到了面前的木桌上……

条件反射似的,陈云立即挺直胸膛,嘴巴有规律地一张一合,貌似在认真默读,实际上念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老李走远了,他又去瞅讲台上领读的班长宋颖。

比起洋娃娃一样的王婧,宋颖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极致的身腿比例、绝佳的五官搭配、千娇百媚的桃花眼、初具规模的袅娜曲线,简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唯一的缺陷是未经雕琢的青涩,但这种不懂人事的青涩在大部分男人眼中反而是优点。

总之,很完美,一如张爱玲口中的白月光,清雅冷艳,让人如痴如醉;欲要沾染,却又不忍心亵渎这份高贵。

曾经,陈云也是这般想的,宋颖的爷爷奶奶就住在他老家马路对面,所以两人初中就认识,称得上青梅竹马,时间长了总会有几丝情愫,但“告白”这一选项从未出现在他脑海里。

因为他自卑,因为他是班上的“小透明”,而宋颖则是全校公认的“女神”!

他只能默默守护在“白月光”周围,偶尔用孩子气的行为激怒她——像极了小学生故意拉扯心仪女孩的头发。

和宋颖斗嘴,弄坏她的学具,在她上台发言时故意挑刺……每当恶作剧成功,女神被他气得双颊通红时,他都会升起一种变态般的快感,在这种隐蔽又卑微的心理作用下,就连女神气急败坏的痛骂都会化作对他的奖励。

这种乐此不疲的游戏一直持续到毕业前的最后一刻。

在那之后,他失去了女神的消息,只知道宋颖最后考取了首都某所一流著名大学,和考上三流本科的他相比,前途无可限量。

再后来,听说曾经的“白月光”被首都某豪门的大少看上,成了大少的私人收藏品之一。

大少带“白月光”去了国外,基本与国内断了联系,只是偶尔在朋友圈发几张在满世界旅游的照片。

她的全家人也都搬去了首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

直到陈云重生以前,也没听说她和大少正式结婚的消息,只知道大少为她在新西兰的岛屿上买了近千平米的豪宅,还有一片辽阔的私人马场。

她经常会拍一些骑马的照片,还有在小岛上慢节奏生活的视频,在这些照片和视频中,她变得更加成熟性感、热情奔放,仿佛在庭院中绽放的牡丹,时刻散发着馥郁的磬香。

但她偶尔也会发一些忧郁的诗文,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寂寞的情思。

她说自己就像笼中的金丝雀,日复一日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还说想多和外界接触、多交几个朋友、多沾染一些人情世故……

有时候陈云会想,她看上去衣食无忧、岁月静好,实际上就像一匹戴着嚼头、拴着缰绳的马匹,被某位猎人豢养在私人的马场中,往后一生都将在固定的圈子里度过。

偶尔,在忙碌的生活中,耳畔会突然响起一道干净而灵动的嗓音。

“陈云,你以前为什么不追我?”

那是宋颖在毕业前一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忆至此,陈云不觉怅然,随口吟了句李商隐的诗。

“噗嗤!”熟料一旁的王婧突然嗤笑一声,“陈云,你没事装什么深情啊?还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看起来好逗哦。”

“要你管。”情思被突然打断,陈云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我念诗碍着你了?背你的英语去。”

“咦——”王婧被怼得一愣,这还是二人同桌以来,陈云第一次怼她。

“陈云,你是不是生病了?”被一向老好人的陈云怼了,她反倒来了兴趣,瞪大一对无辜的小鹿眼,仔细观察陈云的表情。

“你才有病。”陈云本不打算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老李从过道后方走来,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我没生病,只是知晓了一件秘密,关于齐昊学长的……”

他口中的“齐昊学长”是高二年级的校草,也是前世传闻中,王婧背着薛超出轨的几名学长之一。

“齐昊学长?”果然一提到“齐昊”,王婧的眼睛瞬间变亮了,“什么秘密?你快说,不要吊人家胃口。”

呵,原来王婧这个时候就开始关注一众高年级学长了,可怜的超哥,前世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

陈云在心底默默为死党哀悼——兄弟,看哥今天替你报一箭之仇!

斜眼看到身后老李的脚步越来越近,陈云在桌下朝王婧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事关重大,你再靠近一点。”

王婧丢下手中的英语课本,把耳朵凑向陈云。

从后方的角度看,陈云端端正正坐着,同桌王婧鬼鬼祟祟紧挨过来,很明显是后者在搞小动作。

“啪!”老李的教鞭果不其然落在王婧身前的课桌上,“王婧同学,要说话去前面说,不要影响其他同学早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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