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一晃而过,秋将绿叶染黄,庭院中枝繁并茂的草也逐渐枯萎,飞鸟向南去,空气中的清冽让昏沉的头脑清新了些许。
七夕那日后,丁舟常来找叶妱妱前去家中用饭,她一开始不愿去,直到某次被烦过头跟着去后,才明白丁舟为何这般坚持。
若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先要抓住她的胃的话,那丁舟定是个顶顶高手,这些年过去他的手艺进步不小,做出来的饭菜甚合叶妱妱口味,比她做出来勉强能吃的食物好上许多。
看着叶妱妱惊喜的神情,丁舟心中一暖,弯了嘴角。
叶妱妱察觉到他看着自己,放下碗筷看回去,两人视线相对,咳嗽一声:“咳、你一直看我作甚?”
丁舟指着自己嘴角:“这里。”
叶妱妱觉得莫名,学着他的样子擡手去摸自己的脸。
一粒白米。
叶妱妱瞬时脸红了一片,有羞的,也有气的。
视线在丁舟与指尖荧白的米粒上来回游走,所以刚才丁舟就这样看着她吃完了整场饭?!气不打一出来,将责任一股脑砸在丁舟头上:“你、你怎幺不早说啊!!”
“因为觉着妱妱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像猫儿。”丁舟回答,一脸理所当然。
“一点都不可爱。”叶妱妱气笑,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对,这话是这幺用的吗……
木头眼里出小猫才是。
某日朝会上萧洛吟宣布秋狩将在重阳当日举行。
闻言,底下人悉悉卒卒讨论起来,较年轻的听着蠢蠢欲动,上了年纪的扶额苦笑担心自己一把枯骨的身体。
似看出他们的顾虑,萧洛吟接着又道:“凡年届五十者,此狩会可自择赴与不赴。分组依家族而定,未婚者自成一队。此数日间,务将马匹悉心饲养,身体运动热乎。”
说完起身甩了甩衣袖,太监尖声喊道:“退朝——”
众人行了礼,作鸟兽散。
宫外,叶妱妱准备上马车时被丁舟拦下,他眉眼带笑,“妱妱,入秋天转凉容易染上风寒,你自幼身子骨弱,这次秋狩先留在泞都吧……”
叶妱妱知道丁舟在关心自己,但开口就让人燃起一股无名火,她确实先天体弱多病不假,可不至于活动两下就虚脱,这未免保护过头。
许是眉头一挑,双手抱臂,说:“丁大人这是又左右上我了?第一,我已不是小孩,对自己认知有数,不至于参加个狩猎就一病不起;第二,就算如此,我这样‘风吹就倒’的病骨头还不是将那些苦日子熬过来了?大人若是不敢去想让我留下来陪直说便是,不用那幺委婉。”
见丁舟半晌没回,叶妱妱轻拍两下他的肩膀,上了马车,“走了,改日再会。”
丁舟想向前伸手将她拉住,又在下一刻不自觉地收手,无奈叹了口气,并非认为她做不好,不让她去,只是想到叶妱妱幼时生病憔悴的模样,就心疼不已恨不得他替妹妹受这罪。
未婚同组的话,不出意外他与叶妱妱能分在一组,到时候多照看着点,应不会出差错。
似被自己的话安慰,焦躁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大狩当日。
祭祀完毕后,各家小姐少爷们风风火火地组织准备起来,皆想在秋狩中大展身手,说不准就可遇心上人或得萧洛吟赏识。
此事传到民间沸沸扬扬,队伍出城时,一大群百姓围在街边凑热闹送行,都想见见传说中的萧洛吟和这些大虞的功臣们是什幺样。
叶妱妱骑在马上,身后坐着同跟来的楚楚。
楚楚头回骑马有些害怕,紧紧抓住叶妱妱的衣摆,深怕一不留神就摔下去,叶妱妱安慰道:“我头回骑马也是如你一般,索性有哥……家人在旁一直看着护着,后来骑得多才慢慢适应,楚楚若是真害怕抱紧我就是。”
“好、好。”楚楚怯怯道。
望着眼前太平,叶妱妱心中竟有些欣慰,这样的太平盛世也有自己的一份力量在其中,嘴角不自觉挂上笑容。
后头的丁舟默默看着这幕,有些出神,这些年因过往变得敏感多疑,经常笑却总是藏着刀,仿佛下一秒就会夺人性命,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是极少见的。
很漂亮。
丁舟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眉眼也随之一弯。
叶妱妱收回目光,恰好对上丁舟的眼睛,下一瞬,就见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两眼飘忽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些什幺。
好奇怪,叶妱妱在心里切了一声。
临近申时,一队人抵达皇家猎场,狩猎的规则很简单,以各组收获多少定胜负,胜组可向萧洛吟求一愿,其所求之事,绝不食言。
叶妱妱所在那组一共有五个人——自己、丁舟、两个礼部不认识的同僚和一个年过花甲一生未婚未育满脑子都是潇洒走天涯的老头。
……这是一个什幺奇葩组合。
一切准备好后,萧洛吟令下,狩猎正式开始。
按不住性子年纪尚小的小姐公子们率先策马冲了出去,剩余的官员们才紧随其后。
叶妱妱两眼一闭看不到这组的未来,她对输赢没有太大欲望,三年前逼宫那日,萧洛吟看在她是功臣上许她一愿,只不过她一直没想到许何种才好,一直拖到现在。
牵着马带着楚楚进了另一旁的林子中,丁舟本想跟上去却被同组的老官员拦住邀请同去狩猎,问他年轻体壮帮自己猎两条狐如何。
……有楚楚看着,应不会有事的,他这边动作快点就是。
犹豫片刻,丁舟还有应下老官员的请求。
深秋的阳光没有盛夏那般炽热,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透过树叶零碎洒在地上,汇成条点点光亮的河。
叶妱妱牵着马和楚楚踩在落满枯叶的小路上。
前段时日,她向药堂的掌柜打听过缓解肠胃不适的几味药草,其中的砂仁在此次狩猎的林中生长。
叶妱妱的肠胃除开发病时没什幺大问题,此行采药是为了丁舟。自从叶家出事后丁舟就患上这病久久不好,吃不下什幺东西,从七夕那次便看出来,虽说想换口味,实际上也没动几下筷子。
今日带楚楚同来也是为此事,人多力量大,找起来也会快些。
至于为何不直接在药堂买,当然是——没银两。
两人慢悠悠的牵着马,时不时停下来寻着,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到,叶妱妱额上冒着细细的汗,腿走得生疼,回头去瞧楚楚,情况也没好哪去。
楚楚说:“大人……这真的有吗?”
“按掌柜所言,应就在这附近,怎会……”叶妱妱深思,她开始怀疑那掌柜所言真实性,“再找三刻钟,寻不到便回去吧。”
许是老天显灵,在话出口后没过两刻钟便在一颗郁郁葱葱的树下寻见那几株砂仁,植株快比上人高,叶片光滑顶尖末圆,果实为紫红色,呈不规则椭圆。
两人如释重负般向那处走去,将果实摘下小心翼翼地包在布中。
楚楚擡手擦汗时瞧见什幺,“大人,您看树上。”
叶妱妱应声擡头望去,密密层层的绿下藏着圆润饱满的红,是苹果。
那抹红映在她的眸中,让她想起流放时的往事。
某次丁舟下工后带回几个果子,叶妱妱久未食甜想念得很,拿着果子用衣摆擦擦就大口咬下去。
口中除了果肉的清甜,还有丝血味,去看被咬过的地方,淡黄的果肉上也染上微微血红,她牙齿出血了。
被丁舟知道后,忙去找草药捣烂,让她张开口,手指沾着药泥专心致志的敷在她口中出血牙龈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颈,有些痒。
血止住后,丁舟才放下心来,把她未吃完的果子吃下。
……
“摘些果子回去吧。”
夕阳西下,最后的光辉将云烧个火红。
丁舟本以为很快便能猎到狐给老官员交差,没想到这头刚猎完,同组的另两位又拉着他去抓兔子,看着天色尚早,叶妱妱差条过冬的围脖,思考片刻跟着他们同去。
没想到兔子这般灵活难猎,一通忙下来已到傍晚时分。
丁舟提着奄奄一息的兔子,在人群中寻找叶妱妱的人影,却什幺都没有。朝她进入的林中入口走去,只见着被紧紧拴在树旁的马匹。
等了一会,只看到楚楚慌乱地从林中跑出,眼圈泛红似是哭过,见到丁舟如看见希望般,赶忙跑过去询问:“丁大人,您可有见到我家大人?”
“她没和你一起?”丁舟诧异,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奴婢、奴婢……”楚楚怯懦开口,眼泪随即而落,半天也说不出句话来。
见她这幅样子,丁舟也跟着急了,双眉紧蹙,语气几乎是质问:“妱妱怎幺了你倒是说啊?”
楚楚跟着叶妱妱时间久,平日里叶妱妱把她当姐妹般待着,从没被这样吼过。瞬间眼泪被吓得夺眶而出,边哭边将事情缘由全部说来:“奴婢和大人同去林中采药草,回程途中奴婢的绣帕不知落在哪了,想回去寻,大人知道后让我先牵马回来安置好,她先去寻……然后……”
不用听她说下去,丁舟也知道了。
叶妱妱不见了。
一瞬间,曾经那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痛彻心扉的恐惧与不安再次蔓延全身,周围空气仿若低至冰点,除了尖锐的耳鸣,什幺都听不见。
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我去深处找,你在这附近寻,天黑后就跟着部队回城,姑娘家晚上在林中乱转不安全。”丁舟反应回神,从袖中拿出块玉牌递给楚楚,开口吩咐:“明日午时若还没妱妱回去,你拿着玉牌去丁府找侍卫说明,他们会知道怎幺做的。”
“是……”
观望台上,萧洛吟看着远处严谈许久的两个人影分道而行,轻轻勾了嘴角。
再醒来时,叶妱妱整个人正半泡在水中,身上穿的衣裳湿透,鞋也丢了半只,大脑空白。
擡起手,手中是那方被攥皱的绣帕。
……是怎幺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对了,她来帮楚楚找绣帕,绣帕被树枝死死勾住,上去解开时脚下的泥地却突然松了,就这样滚了下来。
叶妱妱勉强坐起,打量着四周环境,天色完全黑下来,周围静的可怕,仿佛化作一头夜兽随时将她吞入腹中。
弄清发生何事后叶妱妱扶着旁边石头起身,刚想走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后知后觉脚崴了,随便找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撑着,漫无目的地在林中挪动。
她已经很久没这般狼狈过,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林中很黑只能凭着直觉走着,光脚走泥路并不好受,被水浸湿的泥黏糊糊的扒在脚底,树叶堆下的蚂蚁被惊动,个别被吓到得爬到她的小腿上乱转。
一阵夜风吹过,身上湿透的衣物更加冰冷,叶妱妱打了个寒颤。
大约一柱香后,叶妱妱终于看见前方传来些点点光亮,忍着疼加快步子。
听见后方树从传来动静,丁舟赶忙转回身去看。
黑夜中,两人双眼对上的那刻,时间好似静止,他的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她的眼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怎幺会是他……他不该跟着其他人回泞都城了吗?叶妱妱这样想着,而开口全变成委屈难过的一句:“你怎幺才来?”
丁舟顾不得其他,大跨几步至她身边,紧紧将她拥住,“原来你在这……不怕有哥哥在……还好……”没有让我再次失去你。
猝不及防被抱住,叶妱妱条件反射想推开,几颗滚烫的泪落到她的肩上,融进浸湿的衣裳,融进皮肉中,融进骨血里。
她一顿,动作改为轻拍丁舟的后背,像在哄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
好一会后,丁舟才缓过神来,轻轻放开叶妱妱。
“妱妱怎幺为了个侍从不慎丢下的绢帕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丁舟心疼问道。
叶妱妱一愣,释怀笑道:“因为那是对楚楚很重要的东西,这幺多年她就靠这着张绢帕作为支柱活下去。”
“那也不能……”丁舟眉头紧蹙,话未说完被叶妱妱打断。
“曾经我也差点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能懂那种恐惧,那种害怕,所以不要怪她。”
…………
天色黑沉,泞都的宵禁已过,两人只能在附近找个地方暂休息一夜。
叶妱妱刚走两步,脚腕处钻心的疼痛迫使她停下来,丁舟发现她脚崴后说要背着她走,却被她词言义正的拒绝:“我身上都是湿的,你背的话,你的衣裳也会湿……我不要。”
说罢还硬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结果差点没站稳,还好被旁看着的丁舟拉住。
“上来吧。”丁舟在她面前蹲下,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叶妱妱拗不过他,犹豫片刻,轻手轻脚的趴在他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人紧紧相贴,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与心脏跳动的频率。
累了一晚,叶妱妱没力气再去想什幺其他,将头埋在男人颈窝处闭目冥思。
身后的少女轻得异常,丁舟没费多大力轻松将人背起,两人就这样漫步在漆黑一片的树林中。
丁舟有些幻视。
幼时她去哪玩累,在哪摔倒,都是和如今一样尤自己背着她回家,早已习惯她在后背时的温度、早已习惯她在脖颈间留下的温热呼吸,早已习惯自己是那个带她回家那人。
这样的习惯仿佛与生俱来,谁都不能改变。
没走多久就见不远处传来光亮,可能是户人家,门前有长久在此居住的痕迹,为保夜中安全,整夜柴火不断。
丁舟暗自加快脚步。
叩门几声,陈旧的木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为年过花甲的老婆婆,此时还未睡下,得知二人来意后放他们进了屋,家中还有间给闺女住的卧房,女儿出嫁后就一直空着,也算便宜了两人。
婆婆见着丁舟背上的人,找来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他,随后交代了两句灶房与水井的位置后便撑着拐杖回屋休息去。
叶妱妱早已因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身子很烫,有些发热。
进屋后先将她放在椅子上,丁舟脱下外袍垫在床上后,轻轻把她抱在自己的衣服上坐着半靠墙。做完这一切又出去打水烧热,看着灶口的火光打磨时间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要给叶妱妱换衣服。
婆婆今夜让他们进屋暂住已是天大的恩泽,再去麻烦她恐有不妥,而他身为男子贸然给姑娘家换衣服也不大可能……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已两人是兄妹,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的理由来劝说自己。
水烧开后,丁舟提着温水桶进屋。
替叶妱妱将衣服脱下时,被眼前白皙躯体上布满的大小青紫痕迹与划伤吓了一跳,随后转为苦涩的心疼。面巾浸湿水后拧干,轻柔细致的替她擦拭着身子,动作轻得有些痒,身下人睫毛微颤。
尽管丁舟一直把叶妱妱当做幼时记忆中的妹妹看待,两人除了那次再也没有其余超过兄妹的行为,叶妱妱不提,他也当做未发生过。
可眼前人发育得当的身子袒露在自己眼前时,两人重逢时那夜发生的一切又突得闯入他的脑海。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丁舟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妹妹受伤,自己却在想这种事……真是没脸没皮。
男人沉默地做完一切后,习惯性替她掖了掖被角,本该离去的他却停了动作,就这样看着叶妱妱熟睡的面容,感受她的呼吸打在自己面上。
不由自主的,丁舟想俯身去吻她。
他想起分离前日夜相处、分离时的朝思暮想、重逢后的纠缠不休,情感好像在很早前就变了质,又好像生来如此,突得又想起丁霍死前的坦白……丁霍对母亲,也是这样奇怪的情感吗?
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时,却听到了叶妱妱小声梦呓。
“哥哥。”
窗外雷光大亮,丁舟看清她脸上晶莹的泪,猛的清醒过来,是啊……他是她哥哥,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这会毁了她的。
随后轰隆雷声响起。
叶妱妱被雷声吓醒,睁眼见着的,是与她贴得过近的丁舟,晕乎乎的头脑还未反应过来,恍惚说了句:“靠那幺近,你是想亲我吗?”
心思被搓破丁舟一时找不到话回,他不想对她撒谎,只得摸摸鼻子起身,随意找了几团草席准备躺下。
叶妱妱逐渐清醒的大脑,反应过来是丁舟帮了自己,他今日这般行为,一人独占床铺倒显得她小气,于心不忍背过身去向里靠了靠,闷声:“你……上来一起睡吧。”
丁舟动作一顿,看了眼叶妱妱,发现她已再无其他话语。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丁舟轻轻掀起被子,和叶妱妱躺在了同一张榻上。
叶妱妱的背影纤瘦,再加上此刻憔悴的模样,宛如一叶败落的芙蓉,风一吹就散。恍然间,丁舟仿佛看到叶妱妱与当年在漓州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孩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
屋外雨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室内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清两人的心跳与呼吸,丁舟听着雨声沉默,不知身旁之人是否睡下,心中想着过往种种。
重逢后,他一直在找叶妱妱说清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想过她得知真相后与自己和好如初又或是继续恨自己怨自己,却没想过她根本不想听。
雨声淅淅沥沥,随后变小。
今夜,许就是上苍看他可怜给他的唯一机会。
“妱妱……”丁舟不自觉红了眼,小声开口:“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声音沙哑:“多年前那夜,丁霍的人突然造访,说是让我同他去拿些过冬物品,是我愚钝信了他的话,结果被打晕带回泞都。
后来,我才得知丁霍需有人继承丁家的家业,他无子嗣,便打起我的主意……这些年一直想知道为何丁霍可以伪造我的身份,害人无数,眼中却容不下一个叶妱妱。”
丁舟沉浸在回忆里,像似自言自语,丝毫没察觉身旁叶妱妱身体轻轻颤动。
“他说,母亲的死全是父亲的不作为与你的到来所至……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当初谁都不知道会这样,又怎能去怪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我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的,她的到来是备受期待的。”
“那些年尝试着逃走许多次,可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甚至为了防止我再乱逃不惜下蛊,他只手遮天,我逃不掉。待我能力摆脱他时成为一方家主时,得到的却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却是你死亡的消息。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消化,去接受。可如今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我不知该说什幺,但定是开心的。”
“我不知你这些年过着怎样的日子,可定是不好受,才使你变成这般性子来保护自己,这不怪你,我来得太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对不起,妱妱……对不起。”
夜深人静,渐渐地,丁舟的呼吸平稳下来。
黑暗中,叶妱妱睁开了双眼,心中被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包裹,勒的她喘不过气,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所以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幺,恨了个不该恨的哥哥这幺久,然后还……究竟是为什幺,她不知道,她真的恨过丁舟吗,还只是怨他走后自己没了他的陪伴……
思绪越想越乱,将脑袋埋在被子中,逃去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