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整理过后,林素纯坐在吃饭的小桌前,和还在视频中的路久闲聊:“为什幺突然买蛋糕给我?”
路久拿着手机,屏幕里林素纯又穿上了她的白色练功服,咬着蛋糕的叉子,一脸好奇的神情。他想了一下,说:“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林素纯懵了,看看路久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她讷讷地憋出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知道林素纯肯定会信,得逞的路久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咧嘴一笑:“笨,骗你的,我是秋天出生的。”然后他又看似很认真地说:“其实今天是糯米饭的百天纪念日。”
糯米饭的百天纪念日是上周四,早就已经过了。今天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周日,恰好路久休息的时候刷朋友圈看到了这个兔子蛋糕,他下一秒就想到了林素纯,白软的像只兔子一样。
说到糯米饭,林素纯的眼睛亮了亮,她依然大方地送出祝福,祝糯米饭出生一百天快乐,然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以后可以经常去看糯米饭吗?他好可爱。”
见有人这幺喜欢自家弟弟,路久倍感自豪,当然他也有点开心还能因此和林素纯常常见面,所以他很爽快地说:“可以,随时欢迎。”
林素纯不怎幺喜欢向人说自己的诉求,但偶尔提一下,被满足了,她就会觉得很开心。所以她笑眯眯向糯米饭他哥说:“谢谢你,路久。”
路久盯着屏幕里林素纯眉眼带笑的样子,又有点愣住了。他突然觉得现在的林素纯不太真切,有点像被他养在手机里的电子精灵,血肉是被电波和数据堆砌而成的,总带着一种失真的距离感。
“我后天回去。”路久突然说。
好像格外放松的林素纯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嗯,我知道啦…”说着,她又叉了一小口蛋糕,放进嘴里。
路久问林素纯:“喜欢吗?”见她微微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我是问蛋糕。”
把甜蜜的奶油咽下,林素纯很乖地回答:“喜欢,很好吃。”说话间还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跟林素纯聊天,时间过得很快。路久擡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语气淡淡的说:“困的话就挂了吧。早点睡,明天周一还得上学。”
林素纯“嗯”了一声,倒是没有挂断视频。她把叉子和蛋糕推到一边,往前凑了凑,离手机近了一些,望着画面里路久脸上若有若无的阴郁,她有点郑重地问道:“路久,你心情好些了吗?”
路久没想到会被林素纯点破自己的心事,他微微一怔,随即反问:“你怎幺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今天话好少,兴致也不高。而且…”她擡起手,指尖刮过眼下的位置,“这里有很重的黑眼圈。你不是说你没睡好吗?没睡好的话,心情肯定不会好的。”
她像一个过来人一般,继续老神在在地讲:“所以,你也要早点睡啊…有什幺不开心的事,睡一觉就好了。明天睡醒,什幺都会好起来的。”
几次相处下来,林素纯觉得路久像糯米饭,像狗,看上去来势汹汹,实际上只需要顺着他哄几下,他就会完全温顺下来。
而路久确实很吃这一套,他看着林素纯絮絮叨叨话多的样子感觉很有意思,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像是在哄人。
有被哄到的路久觉得自己像吃掉一颗裹着棉花糖的安眠药,郁结在心中的坏情绪被慢慢化解,没有被满足的睡意也随着哈欠袭来。有点困的他迷迷糊糊地望着林素纯,总觉得怎幺也看不够似的。
路久这个人太好被看穿了,什幺情绪都写在脸上。林素纯装作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恋恋不舍,软着声音和他道了晚安,没有犹豫地挂断了视频。
发烫的手机屏幕黑下来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的林素纯立刻起身,跑向卫生间的马桶,将刚刚吃下的蛋糕连同晚饭吐了个干净。
林素纯不喜欢奶油蛋糕,也不喜欢过生日。
林母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给她庆祝生日。这位总会被情所伤的母亲,在这天,永远都喝得醉醺醺的,她端着一个八寸奶油蛋糕放在林素纯的面前,逼着她一个人全部吃下,年年如此。
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在林素纯刚有记忆时,有一年生日,她对林母说:“妈妈,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过生日都会吃蛋糕,今天我也想吃蛋糕,可以吗?”
在林母的注视下,她艰难又不敢停歇地吃下那些白花花的奶油,这时林母就会笑呵呵地祝福她,她说:“小怪物,生日快乐。”
林素纯注视着镜子里自己因为呕吐而泛红的面颊和双眼,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轻轻地反驳,我不是怪物,我也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自己消化难过的情绪和身体上的难受,缓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床铺旁边的毯子上坐下。
懒懒地伸手把已经恢复正常温度的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她解锁划开,和路久的对话框里多了一条转账消息,转账备注是:晚安,小主播。
转账数目是抚慰被胃酸灼伤喉咙的绝佳良药。对于自己的付出所得,林素纯一点没犹豫的点了接收,然后继续向用于还钱的账户存钱。
托那三位少爷的福,这个月要还的钱已经凑齐了,多出来的部分除了生活费还能继续补到下个月。
林素纯算完账,喜滋滋地趴了一会,回复消息,感觉重新恢复了生机后,才再次起身去把今天自己弄湿的床单洗干净。洗完了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她又去打开台灯,做了一套卷子,才磨磨蹭蹭地洗漱上床睡觉。
这就是她平常的生活,很少去想那些不得不卖逼去还的债务,只是一个学业忙碌但心情很轻松的高中生。
又是新一周,升旗仪式以后,林素纯和班主任一起去了她的办公室。
他们班主任姓罗,刚过三十,是讲话做事都很温柔的一位女老师。她对林素纯很好,时常会关心她的近况。这次叫她来办公室,也是问她昨天发烧没来学校,今天好点了没有。
想着这大概是辛恒给她编的请假理由,有点愧疚的林素纯接过罗老师递过来的水杯,小声圆谎:“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罗老师笑着点点头,又接着说:“以后请假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罗老师的话。是辛恒,他站在敞开的门口,手上还比着敲门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里面相对而坐的二人。
辛恒来是为了拿下节课要讲的卷子,想要提前对一下答案,罗老师说让他去窗台边的桌子上找找看。
照顾完辛恒那头,罗老师想要继续刚刚的话题,然而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她本来想说的是,以后请假可以直接跟她说,不用找辛恒。但当事人在这里,她便不能说出口了。
在这个班里,辛恒作为班长的权利要比她这个班主任大的多。
这种奇特的班级在这个学校里比比皆是,高一到高三年级,一个级部八个班,前四个班是正常考进来的学生,后四个班则是聚集了各个行业上层人物家的少爷公主,辛恒和林素纯所在的六班就是其中一个班。
林素纯像是误入这个班级的异类,单亲家庭,唯一的母亲也在去年这个时候离世,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有关林素纯的事情,罗老师也曾经问过负责招生的相关领导,当时给她的回答很模糊,只说是校董资助的学生,具体是哪位校董,领导也说不清。
罗老师看着一直很安静的林素纯,低垂着眼睛,露出一张清丽乖巧的侧脸。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给林素纯拿了个家乡邮来的苹果,放在她另一只手里,温柔叮嘱道:“现在是换季,多注意身体,学习别太累,量力而行。以你现在的成绩,只要保持下去,明年考个好大学没有问题的。”
林素纯擡起头,冲罗老师笑了笑,想让她放宽心。
像平时聊天似的,罗老师又柔声问:“那现在有什幺比较心仪的学校吗?老师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高考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但对现在的林素纯来说还很遥远,被完全困住的她有些迷茫地想,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去哪里上大学。
背对着他们的辛恒早就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张卷子,但他不走,静静地站在窗边,没等来他想要的答案。他猜林,素纯肯定是摇了摇头。
罗老师看着林素纯像个没有方向的孩子一样茫然地摇了摇头,心里有些酸胀,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温声说:“你可以找个时间好好想想,如果有什幺想问的,随时找我。”
感觉没什幺可偷听的了,辛恒扯着那张找到的卷子,同罗老师告别要走,但刚迈出一步被罗老师叫住了。他疑惑地走到林素纯身边,罗老师也递给他一个苹果,和林素纯一样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问道:“你们还记得吗?去年平安夜,只有咱们三个在班里,你们两个在上晚自习,我在看自习,辛恒你还送了苹果给我和素纯。”
那确实是一段很美好的记忆,可惜罗老师不知道,这个故事最后结局的地点是在学校旁边的小旅馆里。
后来罗老师又回忆了很多高一高二时候的事情,林素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隐秘的泪光。当时她不懂,直到下个学期换了新的班主任,她才明白这些是一个没什幺背景的女老师的不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林素纯和辛恒并肩,不紧不慢地走在没什幺人的教学楼里。
反复摩擦着口袋里的苹果,默不作声的林素纯总觉得怪怪的。以前辛恒谈女朋友的时候,他俩本来就不多的交集只会变得更少,甚至辛恒都很少约她。
但最近,辛恒出现在她面前的几率有点高。这显然很不对劲,但她又想不明白是为什幺。
不单林素纯想不明白,其实辛恒也不太懂现在自己到底想干嘛。以前有林素纯在的地方,他总会像观察小动物似的观察她,而现在只要林素纯不在他身边,他总想去找她,看看她在做什幺。
想到林素纯昨晚回复自己那几个不咸不淡的“嗯嗯”“好的”,辛恒有点不太高兴地问道:“你昨晚在家干嘛呢?”
林素纯突然警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话:“写了张卷子,和路久打了一会视频电话。”
怪不得昨晚上一个两个的都不吭声。猜想得到了验证,辛恒顿时有点无语了,他问:“那臭小子又找你干嘛?”
林素纯觉得辛恒有点明知故问了,想着接下来不管说什幺都躲不开一顿羞辱,她索性直接摆烂,什幺也不说了,等着辛恒开腔。
神奇的是,辛恒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昨天早上的糖饺好吃吗?”
蛋糕喜欢吗?糖饺好吃吗?这两兄弟说起话来有一点像对待投喂的小动物。
林素纯同样乖乖地回答:“很好吃。谢谢你,辛恒。”
她的道谢,看起来很真诚,但细听就有一股小机器人的感觉。辛恒皱了皱眉,说道:“林素纯,你怎幺总对我说谢谢?”
他只想要林素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安排,完全不想要这种大众化的机械道谢,因为这让他们看起来很是生疏。
听着辛恒的话,林素纯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辛恒给她钱,她和他上床,他们是等价交换,她肯定不会说谢谢。
而除了这个,他们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讲题煮面买早餐这些对林素纯来说,是脱离这种关系的一种行为,并不是辛恒该做的,所以她才会道谢。
辛恒当然不会知道林素纯早已把自己和他划出了一道很深的界限。他看着她一脸懵怔的样子,总觉得她好笨,所以也不想解释什幺,习惯性地抛出结论:“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谢谢了。如果再说的话,我就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