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市那天,天空澄澈透明的像一块玻璃。粗壮的太阳光束没有经过任何削弱,猛烈炙烤着脚下的大理石地砖。
高铁站离市区不远,十几分钟车程。要经过一片光秃秃的、空旷的大理石广场才能到达正门。一路上看不见树,也看不见几个人,连可以遮阳的建筑物都没有。
梁斯翊藏蓝色的连衣裙下摆被热风吹得鼓了起来,头发凌乱地糊在眼前。
她一只手遮在眼前,小指将伸进嘴里的发丝勾出来,另一只手轻轻压住裙边。
“在那边准备待多久?” 她问。
“还没买返程机票,开学前肯定回来,到时候就直接飞北京了。”
秦江雪的小姨在墨尔本定居,去年秦江雪高考完就叫他们一家来澳大利亚。
只不过她姐姐,也就是秦江雪的妈妈,因为身份原因不方便出国。他爸又太忙,平均一天七八台手术,因此只有秦江雪一个人能来。
好不容易又等到他今年考完,于是再一次盛情邀请他来澳大利亚玩一段时间。
秦江雪说着,脚下往梁斯翊那移了移。
刺眼的光线被他挡住,一片不长不短的阴影正好从头顶将她覆盖。
她借着这难得的阴影,用力眨了眨眼睛,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酸的眼周肌肉。
风从他的身后将他贯穿,染上了极浅淡的香气,尽数扑在她脸上。
“这次怪我。” 梁斯翊把头直直地栽进他的前胸,像木头人一样,一下一下弹起,再轻轻撞上去。
她回海市待了不到两周,仝姝忽然给她发消息,说周老师那个组现在正好缺人,问她想不想去。
教授周明本博都是T大毕业,院长嫡系,经常接军方大几百万的项目,现在帽子戴得高高的,不缺经费。
现在换了方向开始搞深度学习,适合发论文,或者说是论文工厂。不管是蹭几篇挂名还是自己写,对未来申请学校都有很大帮助。
这幺好的一个萝卜坑竞争也很激烈无论是外校还是本校的学生都在申请。
仝姝之前跟他们组合作过,如果梁斯翊想去的话,她可以直接把简历交给周明手下的博后。
本科生去实验室大多也是从杂活干起,选谁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推荐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幺好的机会,梁斯翊没有犹豫,秒回仝姝说她想去。
于是前天下午,上一秒还和秦江雪坐在沙滩上,一群光屁股的小孩拿着铲子在他们眼前用沙子垒城堡。
两个人讨论着去日本还是新加坡完成毕业旅行,下一秒她回完仝姝的消息接着扭头对他说抱歉,得回学校了。
秦江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担心钱的问题,忙说。
“教育局和学校都发了奖学金,够用了。”
十万块是海市高考状元每年的标配。
她小口吃着冰淇淋,舌尖凉丝丝的,被草莓色素染成淡粉色。
“不是钱的事。反正现在办护照也来不及了,下次吧,下个暑假一定。”
关于没办护照,梁斯翊有自己的考虑。
护照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办理,她一直没回海市,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不陪池庚垚去国外出差。
秦江雪知道她是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神情怏怏的。梁斯翊要回去,他便趁着澳大利亚的多次签证还没过期,临时买了张机票。
很临时,是明天一早的飞机。
他拖着箱子,默默跟在后面一路送她到闸机。
候车厅冷气开得很足,梁斯翊没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以为他要走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也刷了身份证进来。
“你也买票了啊。” 梁斯翊惊讶地看着他。
“嗯。”
“也是去北京的?”
他笑着摇摇头。
“没办法去北京,只是陪你多走一段路。”
说完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只是手还没伸过来,梁斯翊率先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偏头,正正好躲开了他的手。
她现在对这个动作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惧。
上次被池庚垚折腾狠了,到底还是留下些后遗症。
秦江雪的手臂就这幺僵在半空中,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错愕。
腕部黑色的apple watch这时震动着弹出来几条消息,不用看也知道是姚宁叫他回家。
候车厅的广播开始播报。
【由蓉城开往北京南站的G476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
“抱歉。”
他把手表摘了塞进牛仔裤口袋,擡起头扯了扯嘴角,依旧笑着,只不过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他不知道该说什幺,只是像送别普通朋友那样,说,“一路顺风。”
梁斯翊更不知道该怎幺解释,视线也跟着他的手垂下去。
他明明什幺也没做错。
“你也是。”
深知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她松开手里的拉杆箱,上前抱住他。
刚想松开手,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道重新摁进怀里。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他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
梁斯翊一个人上了车。
人满为患的某节车厢里,一个座位始终空着。
从海市到济南,空了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