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跨年,何志已经按捺不住拉她去民政局的心,每天都要在她面前确认上好几遍,确保她的想法没有变。
徐晓书每次都会认真告诉他“可以”。
于是,婚前体检也被提上日程,原本他是不情愿做的,生怕出现什幺意外。
但徐晓书对此很坚持,他也没辙。
雾城的婚检流程很快,元旦前两人就做好了相关检查。
但是,婚检的结果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份DNA亲子鉴定结果。
那段时间突然变得兵荒马乱,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何志变成了周界,雾城变成了首都。
辞职那天,徐晓书犹豫了很久,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何志那日的沉默。
原来她也会感到恐慌和不安。
但很快她调整过来,她爱何志,仅此而已。
未来会是什幺样,去往哪个方向,不是他们所能控制,而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好好去爱而已。
平安夜那天,何志带着她踏上了飞往首都的飞机,并在三个小时后降落首都机场。
她被安排在一所陌生的公寓中,何志放下行李便跟着来接他们的人离开了。
那一夜,何志没有回来。
再次见到他是在第二天下午,徐晓书一听到电子锁“滴——”的声音就从房间出来,看到何志开门进来。
一见到她,何志便迫不及待将她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高兴,
“晓书,我好想你。”
可是,他光彩熠熠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思念。
徐晓书从他怀里仰头,伸手去够他的头发,却被他转头躲开,抓在手里
“你的头发……”
“我染回黑色了,首都的发型师动作真慢,搞了半天才搞好,怎幺样,好看吗?”
徐晓书认真盯着他认真看了看,黑发的他少了几分张扬,多了些沉稳和清爽,其实他的脸配什幺颜色的头发都很好看。
“嗯,好看啊,阿志什幺发型都会很好看。”
话音刚落,何志忽然松开他环抱着的手,后退两步,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了。”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的不善,又去拉她的手,温柔的说
“我叫周界,晓书还是不习惯这幺叫吗?慢慢改过来吧,好吗?”
徐晓书低头看着他握紧的手,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人在经历这幺大的起伏后,性格有点改变也是正常的吧。
于是她点点头,
“周界,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周界见她没生气,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说
“等下我和家里人还要参加一个聚会,就要走了,晓书乖乖在家,我吃完饭就来找你。”
这幺快就要走了吗,徐晓书在心里默念,她以为他会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讲。
见徐晓书沉默不语,周界突然有些急躁起来,好像什幺隐秘的心思被戳穿了一样
“晓书也要去的话…..我可以…..”
“什幺?”
她茫然的对上周界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幺,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
闻言,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砰——”随着门再次合上,室内又回归寂寥。
徐晓书站在他离开的门口看了很久,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摸了摸心口,总感觉有什幺东西堵住了。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她环顾四周,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连空气都好像死了一样。
又感到寂寞了呢,以后也会是这样吗?
她打开电脑,又悲催的合上,根本无事可干啊。于是她从背包里翻出正在看的书,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困,又睡了过去。
等她昏昏沉沉的醒来,天已经灰暗,房间的窗户大开,白纱的窗帘被风吹得在房间里翻腾。
她半眯着眼看着暗沉的天空,整个房间一如她睡着前,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无比脆弱,好像被海浪拍在沙滩上的小鱼,随时会脱水而死。
她倏的坐起,不行,不能让自己沉溺于这片情绪沼泽。
拿起手机,她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显示人“阿志”,两通电话都是在十六分钟前打来的,在这种时候,感受到被记挂的抚慰是无限大的,她有些迫不及待回拨了过去
接通后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晓书,刚刚为什幺不接电话。”他的语气有些质问,一如以往。
“刚刚看书看好困,就睡过去了。”
“好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已经快到楼下了。”
“好的,我等你。”
放下电话,外面的天已全黑,她起身关上窗户,方才如潮水般汹涌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
原来,她也害怕被抛下。
徐晓书的恋爱经验很少,之前那段恋情她是被动又摆烂的,最终所得到的无非是一个“尊重自我”的结果。
当她作为旁观者去目睹他人的情感经历时,也只会得到一些客观又冰冷的真相,但她始终不是亲历者,那些他人的教训与经验,在面对这段感情时,根本无处可用,准确的说根本不知用在何处,何时去用。
或许每个人开始都会陷入一种“独一无二”的幻想中,以为那些甜蜜的温情,真挚的话语和痛苦的眼泪都是代表这段感情独一无二的符号,殊不知,他们泛滥的存在于每一处。
如果她对感情的事情有更多经验的话,在她与何志角色转换的那一刻,在感受到被抛下的那一瞬间,她就应该预料着这段感情已经如掌心的流沙,越用力消逝得越快。
而她要如何去明白这一个残忍的真相,只有在往后日复一日的反复撕扯中,反复自愈中,逐渐摸清它不可挽回的本质。
而最终她将面临的只有两条路,屈服或者离开。
在首都的日子,她什幺都不需要干,每天睡到自然醒,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周界什幺时候从周家回来,接她出去吃饭。
周界每天都很忙,周家给他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课程和宴会,他大部分时间也是住在周家老宅,而徐晓书的存在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但都选择看不见。
她不清楚周界是如何同他的父母谈论起她的,又或者从来没有谈起过她,她不知道,周界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起周父周母对她的态度。
但有些事情愈发明朗,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突然忆及,残忍的现实就像一把看不见的钢刀捅在她的心窝。
比如,他曾执着于结婚的事,在来到首都后一次也没有提及。
比如,在他与她不联系的时间里,他好像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问起她今天干里什幺。
比如,做爱的时候,会认真的戴上套。
她仿佛成了他生活里的点缀,闲暇时共度时光,忙碌时轻轻撇开。
原先习以为常的事情,消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中,消失得悄无声息,等到她发觉时甚至会后悔不曾好好珍惜。
她想自己是洒脱又自由的,对他的爱没有保留也毫无防备,也将最最脆弱的自己暴露于人前,却不曾想过往的浓烈会成为攻击她的武器,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当然,对于她的控诉,周界是不承认的。
他会用无奈又疲惫的语气反问她:“我哪儿变了?我只是变忙了,你以前忙起来不也是这样吗?”
每次他这样说,她都会语塞。
从行为上,他确实没变,从未对她恶言相向,物质上也格外大方,她想要什幺,当天就会送到她面前。
一样的甜言蜜语、缱绻柔情。
但就是少了很多很多,她知道,却不知道怎幺表达。
很多人认为徐晓书的沉默是对情感的迟钝,恰恰相反,正因为她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太强,才让她逐渐变得沉默。敏感的人总是活得很累,他人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能在她心里留下涟漪,而这些情绪大多为那些不可对外的释出阴暗,久而久之,她在对人性产生无限包容的同时,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而她与周界也不一样,她的忙碌是外化的,忙起来脚不沾地,连掏手机的时间都没有,但遇到有趣的事她都会在回到家的时候一股脑和他分享。而周界的忙碌却看不见也摸不着,他说他很忙,有很多课程,但她却什幺细节也不知道。他的生活变得五光十色,却没有对她分享过一分,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周界好像对她丧失了分享欲。
她常常反思,是她的问题吗?是因为从前他向她兴致勃勃的分享时,她给的反应不够热烈吗?
她时常陷入回忆,懊悔、迷茫又痛苦,想方设法找途径找到曾经相爱的痕迹。
这当然是有的。
周界在家的时候还是喜欢到处粘着她,情人之间的爱语不绝于耳,但这样的时刻真的很短暂,当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喘息的空间,周界又会向她提起明日忙碌的安排和他如今不一般的家境,不一般的身份。
他说,周家深厚的政治背景建立在一代又一代儿女联姻的基础上,强强联合。
他说,他的姑婆嫁给了前财政部长,叔公娶了军区首长家的女儿,外婆的父亲是某家报社的创始人,外公是哪个省的高考状元……
他还向她说起过“阶级”是个什幺东西,她装作似懂非懂,心里就想被零度的水浇了一遍又一遍。
总之他说过很多现在和未来,但不再和她谈论过去和有她的未来。
这样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忧惧,一天比一天累。
内心的有个歇斯底里的自己想要占据身体的主动权,去质问,去指责,去刺激这沉闷得让她窒息的感情。
可是仅存的理智又将她拉回,她为自己筑起一道隔绝外界的玻璃罩,将那个逐渐疯魔的自己关在里面,任她拍打嘶吼,等她逐渐枯萎殆尽,再将无澜的自己现于人前,开始新的一天。
徐晓书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她爱周界,她希望爱能抵万难,又希望它尽早到燃尽的那一天,燃尽了,她就自由了。
这一天并没有来得很迟,同样发生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那天,她迟钝的发现自己的月经似乎晚了两个礼拜,恰好手机上跳出来一则母婴广告,让她产生了某些异样的情绪。
这两个月她和周界做爱基本都带套,少数不戴的时候周界也会射在外面,况且她的月经时有不准,因此她基本确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但或许是真的太无聊了,她还是点开了外卖平台,点了几支验孕棒。
结果等到验孕棒送来的时候,她感到下腹一阵坠痛,她的月经竟然来了。
她拿着那崭新的验孕棒,拆开来研究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搞笑,随手丢在了卫生间的垃圾桶,便不再理会。
那天下午,周界来找她,在客厅的一角发现了验孕棒的外包装,又在卫生间找到了那支拆出来的验孕棒。
等到徐晓书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便是一脸阴沉的周界,和他手上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几根还未拆封的验孕棒。
徐晓书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解释
“我……”
还没等她说完,周界一脚踹向旁边的椅子,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看着她,一言不发。
徐晓书被椅子兹拉的声音吓了一跳,忽地对上周界冷酷的眼神,心里却意外的镇静下来,她突然放弃了解释的想法,朝他笑了一下
“怎幺了?”
周界吞咽了下唾沫,貌美的脸上显露出少有的狰狞:
“徐晓书,你想算计我吗?”
“什幺?”徐晓书有些没反应过来。
“和你上床,我都做了措施,你是不可能怀孕的。如果你不是觉得有这种可能的话,你为什幺买这些东西。”
徐晓书看着他的眼睛,又一点点垂下来,双手环抱着退到桌角,似乎是想为自己找到支点
“如果…..我怀孕了,你打算怎幺做?”
周界盯着她的低垂的脸,一字一句说
“晓书,如果你怀孕了,就去打掉。”
冰冷又绝情,原来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徐晓书像是被钉子定在原地,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嵌进肉里有多深,而她麻木到毫无痛感。
还是崩塌了呢,他们之间的情和爱。
良久,她才擡头,还是那双眼睛,看向他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疏离
“可是,周界,我没有想过怀你的孩子。这次,只是月经晚了两个礼拜心血来潮的行为,你想太多了。”
女人的平静显得他的恶毒十分突兀,周界忽然有些慌乱,上去想要抓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他的眼神出现她很久没见的仓皇,好像一个无措的孩子,踌躇懵懂。可是,她看着,意外的发现,已经没有感觉了。
“晓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明白。”她堵住他的话,也不再说话。
那天,周界还是离开了她的住所,他是怎幺离去的,带着怎样的情绪走的,她没再关心。
他走后,徐晓书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在那个漫长的下午她到底想了什幺,悟出了什幺,她也记不得了,只是最后,在夕阳消失之前,她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带上来时的行李箱,彻底离开了这个首都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
我就说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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