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迎着朝阳懒洋洋地伸了伸手臂:“如何?现在都什幺动静了?”
徐虎道:“傅九城昨夜已离开阳平县,那个小娘子与他见了一面,过后便没了踪迹。”
青阳眉一擡:“什幺叫没了踪迹?”
徐虎默然垂首。
青阳低眸理了理广袖,抚着扳指徐徐开口:“那就把牢里的那个小子扔去街头砍了。”
“殿下不可!”徐虎躬身正要领命,一旁的中年道人连忙阻拦,“傅九城是什幺人殿下应该很清楚了,那小娘子既然能他走之前和他见上一面,兴许他二人真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牢里的小子又是小娘子的弟弟,他日若是利用得当,或许还能成为殿下手中的利器。依我之见,不如将他藏起来,免得傅九城暗中出手将人悄悄带走。”
青阳略一沉吟:“便依先生所言。徐虎,速速安排人去办了。”
徐虎转身离去。不多时,知县便领着一众少女将早膳奉上。
临近午时,东珠才收到八叔的回信。
她和怀仁是悄悄离开千山殿的,除了小锦谁也不知道。可这事她根本不敢和小锦提,因为一旦说了,不用想小锦都会立刻去求殿主帮忙。而以他们十二殿殿主的严苛,到时候小锦还不知道要受什幺可怕的惩罚。哪怕这个殿主,也同样是她的叔伯。
思前想后,东珠只能找她最熟悉的八叔。
拆信时,手指又变得顽劣调皮,怎幺都不能乖乖听话。一连几次才终于把正确的术法放出来,八叔那如同鬼画符的字体浮现在眼前,越往后看,一颗心越是往下坠。
尚来不及多想,另一封带有十二殿标记的金色敕令随即显现。
速回领罚,不得耽误。
短短八个字,令到即止,符文如云消散不见。
东珠沉默良久,终是没忍住,将八叔的信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上去,不仅踩,还要跺上两脚。
“我讨厌九叔!呸,他算什幺九叔,我没他这个九叔!”骂到第二句,绵软清甜的嗓音里已是带上了哭腔。
八叔告诉她,千山殿不会插手凡尘俗世。
八叔还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身为帝师的傅九城出面。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傅九城不会袖手旁观。
“八叔你也是……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告诉大伯……”东珠委屈得不行,怎幺都不想再去见傅九城。
哪有他这样的长辈,这些年她没找他问安怎幺了?他不也是同样没回去看望过他们吗?又何曾问过他们一句?再说了,当初是他先离开的千山殿,明明就是他的错,如今倒怪她没礼数了!简直是强词夺理,恶人先告状!
东珠擦干净眼泪,她才不要找傅九城帮忙!
这一次,她直接找去县衙:“三皇子还在不在?”
“你说谁要见本殿?”
县衙的侍卫重复道:“就是之前那位冲撞了殿下的烦人的姐姐。”
青阳玩味一笑,转头去看中年道人:“依先生之见,小娘子此举何意?”
“不论她今日是为什幺来,殿下既然相中了她,何不借着眼下的机会将人纳了?俗话说得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青阳笑出声:“不知先生有何妙招助本殿一臂之力?”
中年道人从袖中取出一青釉瓷瓶,迎着青阳的目光露出笑容。
另一边,东珠站在县衙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入内的许可。
一路带着深呼吸,如此她方能在再次站到三皇子面前时保持该有的冷静。
大概是因为她上次的拒绝,三皇子此时显得冷淡许多。东珠抿了抿唇,开口仍是僵硬:“三皇子倘若愿意放了怀仁,我可以……”
“可以如何?”青阳擡眸,言语间依旧是冷的。
东珠咬咬牙:“在我可以做到的事里,我愿帮三皇子做一件事。我师从千山殿……”
“不急。”
怎幺不急?她急得很。东珠当他不乐意,连忙解释:“三皇子怕是不知,放眼整个东洲,千山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绝对有可以为你效劳的地方!”
青阳看着她没有出声,等到有侍女端上茶水方含了浅笑:“姑娘莫急。本殿说不急,是想请姑娘先坐下喝杯茶再与本殿细说。东洲仙境,本殿还不曾有幸前往,多年来分外憧憬。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傅姑娘与本殿仔细说说可好??当然,姑娘如果还有别的事要忙,本殿就不……”
“不,没有,当然可以!”东珠自幼在千山殿长大,对千山殿附近是再熟悉不过。虽说对其他门派知之甚少,但三皇子又没去过,她说与不说,又或者是说成什幺样,还不是全看她自己?这样简单的要求,答应得慢一点她都要担心他反悔。
青阳擡袖,做出延请姿势:“既然如此,姑娘先落座,本殿再让人备些简单饭菜。东洲浩瀚,姑娘慢慢说。”
东珠点头应下,端起面前茶水一口饮尽。
“东洲位东方,隔着望川与你们这片土地遥遥相望。目前已知的门派除了千山殿,还有太初堂和归一山庄。原先还有一个门派,叫逍遥宗,听闻十几年前惹了祸事险些让整个宗门覆灭,最后从东洲迁了出去,如今落在何处尚无人得知。至于千山殿,从这个名字就能猜到一二,我们……”
东珠洋洋洒洒地介绍着千山殿,未免人听着无聊,还将她和怀仁听来的各种八卦也糅杂了进去。
她说得口干舌燥,一杯杯茶水入腹,三皇子面上的笑容也终于变得真切起来。
“傅姑娘可说累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歇上一会儿?”
东珠下意识摇头,她只想早些解决了尽快把怀仁带回去,耽搁得越久,于她于怀仁都只会越来越麻烦。但这一动,她倒真觉着有些累了,脑袋都晕晕的。
“不如再来一杯?”青阳起身,端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东珠伸手想接,却被他擡手绕过。一双眼愈发得沉,就连撑开眼皮都开始变得费力。
她揉了揉额角,昏昏沉沉,蒙昧不清。
似是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嗓音落在耳旁,轻又哑:“本殿看姑娘有些累了,不如由本殿先带姑娘去休息一番。”
东珠偏头想躲,奈何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脸上不知沾上了什幺,汗津津的,像是黏腻的蛇,直将她心底的恶寒轻易挑起。
“三、三皇子……”
“三皇子。”
青阳搂着人正要应,却忽然察觉这第二句并非是怀里的小姑娘发出。再循声看去,凉亭外站着的赫然是据说已经离开阳平县的傅九城。
“傅大人去而复返,不知所为何事?”
“虽说只是一只小猫儿,但毕竟养了许多年,总不能因为它咬了我一口就真的撒手不管。陛下说是不是?”
青阳握在东珠肩上的手指已然泛白,怀里的人却一无所觉,仍旧安静乖巧。
傅九城嗓音缓缓,偏眉目冷淡:“殿下壮志未酬,又何必为了个小野猫虚度光阴?”
青阳险些要咬碎牙根,恨不得当场下令要将这屡屡坏他好事的傅九城拿下。然而最终,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松开手:“本殿难得碰见个喜欢的小玩意儿,怎幺偏偏就是傅大人的心头好?不过想想也是,怕只有傅大人,才能将山间野猫娇养得如此可人,不是吗?”
傅九城拾级而上,缓步靠近。
“傅大人,往后最好还是看得紧些,可不是所有人都如本殿这般,不夺人所好的。”
“不劳殿下费心。”傅九城弯腰,将人从石凳上打横抱起,随即转身离去。
身后,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
片刻后,马车再次启程。行至城门外,与一支郊外的送亲队伍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