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懒得与对方建立长期合同,slave直接拨款买下了那处选定的店面,这样以后就算不想经营也能出租给其他人……就是买下此处的钱…自己很可能一生都不能回本。
仗着她的财产,就让我任性这一程吧。
装修需要花费的时间较多,因此即便queen还需要自己寸步不离的照顾,相关事宜也开始处理起来了。
一瞬间似乎接触了太多自己过往从未见过的东西。
没有ST的帮助,我很可能会什幺都做不成吧…
“您别太垂头丧气了,以后要您来看店的。”
“那你干嘛?”
“我只是一介小小的执事,家主大人要我干嘛就干嘛,我又能有什幺怨言呢?”
他在阴阳自己。
就和往常一样。
“我其实…挺迷茫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幺。”
“您还需要抚养queen二十几年甚至更久,在这段时间内至少是有事做的。”
“心里很空。”
“在下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能依赖你吗?”
…暧昧又危险。
“可以,但您仍需要立足于自身。”
“谢谢你。”
“嗯。”
……
ST竟然正常地笑了。
就此平平淡淡地过了一个月左右。阴郁积构的浓雾略微被时间吹散,但仍旧低笼烟霭。slave在这段时间内最大的进步,就是终于学会在queen面前假笑了而已。
瞳珠浊若淤潭,笑意冰寒。稍不留神,碎芯处的脆弱便无处遁形。
…即使是过了一个月。
“叮咚——”
门铃声。就和那天一样的,门铃声。
“您好?”
不认识的人,递来不认识的请帖。
“明天上午七点,地址写在里面了。他们说你可以破例带一人同行。”
“是…什幺事啊?”
slave好像还不太习惯与人正常交涉。
“葬礼。”
“……哦,哦…好。”
这两个字令人有些恍惚。
通知完ST后,决定为次日的到来做一些准备。虽然不明白葬礼为什幺要拖延至今才办,但如果真的能再见到她的话……slave还是自己能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
衣服,选一件暗色的好了。
处理好queen的事情,又出门买了一束玫瑰,然后静待太阳再次起升。
葬礼分明不该送玫瑰。
但自己隐约觉得这样她会更开心。
冬季的上午七点只有晨曦微斑,地址所在也比较偏远,车流匍匐于黎明,看着天色逐渐转晴。迎着日出,去参加葬礼……
绝望尽头会是光明?
你我的旅程,同样如此…
终点是一处偏僻寂静的墓园。此时已将近七点,却依旧人烟稀少。原本还以为她的葬礼会很盛大,又倏忽想起她似乎不喜喧嚣,现在这样反而才是最合适的吧。
…
步入厅堂。
全场好像就自己和ST最突兀。
视线一瞬被摆在正中央的晶棺吸引,但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任何东西。周遭轻浮着某种不常见的刺鼻气味,已消散许多却依然明显。
这是一个临期起建的灵堂,早已脱离了传统,只有形式意义。她的悼像放置台上,挽联为空,香案极简,仅放了一些简单的供品、雏菊零落。旁置花圈,紧接就是围站着的约莫十人的送葬队伍。
看起来有些敷衍、又沉重。
一位殡仪人员都没有的葬礼。
在身着黑衫的十几人中,slave只能认出M一个,别的都是生面孔。
有些无措地将怀中艳红(玫瑰)放置在灵堂边,随后退至原位。
“……”
却侧眼瞥见了她。
躺在玫瑰花瓣里,肤色苍白……着装还是自己平素所见的那样,临走前的那样,初遇时的那样。通体暗黑,衬衫、西裤,而并非什幺寿衣。
平静、无言。
仿佛只是坠入了永眠之乡。
…一时间,心中什幺想法都没有了。
没有言语,没有心绪,没有意念。
汇聚到最后,仅用目光便能说明一切。
……
……我好想你。
如深海般渐渐窒息的哀伤。
“……!”
腰腹深处,脊背髓枢间,霎时传来一股恶寒。
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那股渗入灵魂的冰冷还没散去,身体也因此逐渐开始发抖。
是不是早上就该穿多点来的?
…好冷。
恶寒仍在全身上下游弋。令人很难不怀疑此刻没有邪祟之物针对自己。
人员到齐之后,悼词是由M来念的,很短、具体什幺内容slave压根没听。正忙着和缠在身上的冰冷作战,只不过丝毫无用。
好像被什幺怨灵盯上了。
对不起我在这种时候明明应该专心的……
然后就到了送葬环节,整个流程似乎被按下了快进键。
由于配偶按传统都不应参加送葬,能进入队伍已是破格,所以只能跟在队尾。期间自己一直在不住地哆嗦。
和ST同车跟随。
“您还好吧?怎幺看您…有些状态不佳?”
只有两人的车内,他试探性开口。
“我一直觉得有股恶寒……”
话语刚落,那种冰焰缠绕的感觉居然瞬间消失了?
但只松懈了三四秒,即再度席卷腰腹,蔓延神经。
……?
……会是鬼吗?
……啊。
我为什幺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
精神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您很冷?后排还有衣服,可以披上。”
“嗯。”
可惜,衣物阻挡不了入骨寒意。
整个灵魂都很冰冷的感觉,腰部尤为严重。
……
他们最终进入了一片玫瑰园。
“……?”
为什幺会选这里…?
在她被送入火化场之后,恶寒也随之消失了……
真是奇怪。
这整个丧礼,比起正常应有的悲伤,更多的是压抑。无人哭泣、无人言语,缄默至底。
最后,远目眺望、送别。
领头的对着那个方向轻轻鞠了一躬,所有人也跟着鞠躬………
简陋、庄严、神圣。
此处已靠近海岸线,能感受到海风清冷无情的气息,洋流向往自由的翻腾。待远方传来一声汽笛轰鸣,身边的寥寥十几人才逐渐起身。
随后,各自归返。
——只有一人还和自己一样,不愿挪动双腿。
…
当在场的人仅剩三位时,他才缓缓朝此处走来。
……是M。
“你要留下来完成最后的仪式吗?”
“嗯。”
“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这边先坐下吧。”
他领着自己和ST走入玫瑰园中央的小亭。
“抱歉拖了这幺久才置办葬礼,甚至还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对不起。”
“…没事。”
轻捻无名指上瑰丽,淡淡说着。
“前些时日是最重要的剿灭时刻,所以这件事只能延后至现在,她的遗体我命人抽净了血,封存在福尔马林里,你看到的应该还是生前的样貌。”
“嗯。”
“好啦,既然葬礼也能算结束了,我们放松一点如何?”
他笑起来,仅是微笑。
slave为了礼尚往来也强行将自己的表情扯出了一个微笑。
“不过你也来了啊。”M对着ST说。
“我来照应……slave。”
他这肯定是想叫“夫人”又临时改口!
“她还不会开车。”
“哦~那嫂子以后会学吗?”
“应该会吧…只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一是照顾queen,二是自营商店这种生计方式,几乎是全年无休,且全天候都要工作的。
“你现在有联系方式吗,这样以后有事也不用我托人过去找你了。”(←M)
“…目前,还没有。”
slave摇摇头。自己的时间几乎都全部献给了queen,办电话卡这种事情就只能排到后面。
……围着一个人天天团团转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所以那两次敲家门的陌生人都是他派来的?
“我有,slave的以后会办。”
听ST一口一个全名地叫自己,感觉挺新奇的…?
“那把号码记住喽~————”
交换联系方式完毕。
“她的通讯录里从不留联系人,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她的电话来做些坏事。但我总觉得能找到她身上的……除对自己极度自信的家伙以外,也就只有笨蛋了。”
M说话时,还是和以前那样爱笑。
悼念着过往的挚友。
“介意我提一提她的事吗?”
“不介意。”
已经不想介意了。
“我记得她啊……本应是个冷漠无情又张扬肆意的家伙,从杀伐果决到心存犹疑,这人还真是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耀眼笑容里蕴着的究竟是欣喜、思念,还是哀伤?
“明明本性不坏却偏偏要做些坏事。”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幺要选在这个地方办…嗯……”
玫瑰花园,不常见的安息之处。这种情节,似乎只在梦里见过。
“啊…我本来没想这幺快讲到这幺沉重的话题的。”
他略黯淡地应答。
“……是,发生什幺了?”
“她最后跟我说的话,就是…‘想葬进玫瑰花海里’。”
“……
“……这样啊。”
自己好像也莫名地笑起来了。
这个人,直至最后一刻,依旧那般任性呢。愿与“玫瑰”共眠,是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证明吗?
“嗯。我原本还以为…这件事会对你打击很大的来着……看来是我错估嫂子了。”
ST默默对M的这句话表示认同。
“打击,很大,你没有错估。”
“哈哈~至少,你愿意重新擡头面向光明了嘛!”
…
晴空万里…蔚蓝湛海,浮云渺渺。倾落而下的日光温泽大地,纵使是霜冬之季,仍金丝翻涌。
夺目绚烂,暖意沁人。
万物都会在阳光中苏醒,在明净中重生。
…命运以痛吻我,我即以爱缄伤痕。
…生活以冰囚我,我则以炽裂囹。
日光下的告别,我会用最体面的方式与你分离。
“其实,今天天气很好。
“你是不是也会有一瞬间觉得,白事应当布置得沉重点,加上电闪雷鸣最好?”
M得逞般笑着,看来这应该是他故意的安排。
“但…她毕竟最讨厌看到人哭,而且……应该也最不希望看见你在哀痛吧。所以就选到了今天。”
“嗯。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slave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嫂子随便问,在我面前完全不必拘谨~”
…ST在一旁听得有些汗颜……
“就是,这次这个任务是…怎幺回事?”
“任务……她跟你说过什幺?”
“只提及了存在,别的什幺都没说。”
有些落寞。
“嗯…我会慢慢跟你解释原委的。”
他看起来对于此事也有些心戏的样子。重新梳理一遍脑中思路后,轻轻语诉而落……
……
“这件事最终促成有多方原因。她自己、她曾经的自己,其他人,还有社会…大概是在一年前,她主动申请了这个计划,也符合着大部分官员的期待,所以方案顺利被通过。
“我当时也询问过她,明明是找死的行为,为什幺要这幺做。
“她给我的解释就是……‘我想辞职,其实殉职也行,他们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趁此机会消失更好。省得在世间遗臭万年。’”
“……?为什幺?”
听不懂这个逻辑。
“她早年得罪过的人不少。概括来说的话是这样,要细说的话——”
“没关系。”
以微笑示意,希望他详尽托出。
“…她的存在以及地位,一直被人所质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K的‘家族产业’毕竟是私制与走私军火,游离在国家之外,是和敌国有染的极度违法生意。即便她后来努力尝试着将整条产业链合法化,但这些,也已经完全足够让她…被我们视为叛国的罪人了。
“她的势力曾强大到……有一段时间内,甚至连国家都没这幺多枪械武器,需要被迫用上冷兵器的程度。
“期间,她将在敌国制作的军火以超低价卖给了我们。为防止她中途使用自己所拥有的、绝对火力压制的‘特权’来造反,我们为她提升了军衔等级,但她的权力几乎是架空的。
“还一直被别人所警惕,一直。
“即便她也用过实力证明自己,可……从最开始就是罪犯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的理念毕竟是严惩一切罪恶之人。
“包庇十几年已是极限,即使有功,也不可能如此逍遥地在这个国家生活一辈子。更何况………
“……”
M犹豫着。
“她在后来又参与人口买卖,私自虐杀无辜百姓,隐瞒恶人不上报组织,监禁强奸、还强制永久标记…我们本应保护的东西呢?”
“………”
…………
好像…一瞬间,说不出话了………
“……………”
“她所犯下的罪责早已够她死三四次。即便她真的辞职,就这幺隐退在那个森林里…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审判。她的组织虽然已经被遣散,但仍有部分人员在作恶,届时逮到肯定又会把她供出来。而且为了让人民对新生的国度产生信任感,当前仍然存在在世上的恶人,会被我们第一批处决……
“更别说她了。
“因此,这个任务也算是她所选择的…一条至少能死得体面一些的路。”
“……”
……真是,残酷又冰冷的事实。
“她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只能说…似乎从降生在一个染指罪恶的家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嗯。”
“其实我也总在想,她参军的目的在于什幺,明明都几乎拥有了一切。”
!
“最初去军队是为了逃离家庭……至于后一次…好像是觉得这份工作对自己而言还行?”(←slave)
为什幺这幺像在交换情报呢……
持有着她的碎片,尝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K。这幺看来,她不论是对谁…都没有表露出自己彻底的、真正的一面。
…即便是离她最近的人。
“觉得‘还行’是因为她是靠关系上位来‘虐待’我们这些新兵蛋子的。”
M表情发木,看来他应该是K的严厉训练计划的第一批牺牲品。
“……哈哈…抱歉…”
自己下意识地为她道歉了。
“虽说即便是通过潜规则上来的但她其实也挺配位的——咳先不说这个,你刚才提到的,‘逃离家庭’又是怎幺一回事?”
slave大致将K的破烂稀碎成长经历向M描述了一番。
听得他时而瞪眼时而眯眼,面部表情由于太过丰富而反反复复扭曲…所以这家伙的共情能力原来有这幺强吗?
“嗯…嗯……怪不得她会那幺讨厌自己的名字,但好像最后也没改名啊。”
“感觉更像是在忽视了内心情感之后,不太在意这些了……?”
…
相互各拿着一寸拼图,尝试对接。
“实话说这一年来随便给她批假也是因为要让别人习惯没有K的生活……我跟她关系如此只是个特例,大多数高层、包括基层…对她的评价都是差评。甚至不是褒贬不一。”
自家夫君好像在外头丢尽了脸。而如今自己要帮她收拾残局……
“但知道她的存在的人并不多。由于部分需要派给她工作的特殊性…到后来会与她共享情报的只有不到五十人。所以这场(葬礼)……的规模,并不盛大。
“…她也说,她讨厌喧嚣。”
这点确实能感受到。
“工作……是去做间谍幺?”
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做指挥官的话,没理由一定要藏着她不让他人知晓。
“对。
“以及,她身份太过特殊,有些见不得人的意味。”
“……?”
“我隐约记得…她好像是,买过四个人?当然我真的很反对这件事啊,但我无能为力。”
“…那你当时劝她的时候为什幺不强硬点?”
风水轮流转,如今竟然轮到slave来质问M了……不过是笑着的。
ST隐约觉得自己额边在冒冷汗。
“我试过啊,只是她会直接挂我电话,再打回去也不接了,像这样无言拉黑我一个月。如果是当面说的话,她就会反复地转移话题并表现出极其不耐烦的杀意。
“我一旦对她说话硬气点这家伙就不高兴。搞得最后……很抱歉给了嫂子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自己好像也有些淡忘,他最初究竟是何模样。脑袋里,如今只记得她了。
总的来说,就是K不赌博、不吸毒、没有烟瘾、没有酒瘾、没有性瘾…却偏偏犯罪上瘾……?
唉。
万千感慨化作一次轻浅的吐息。
“还有,其实她买的是五个人。”
“啊?五个?她跟我说过的明明只有四个啊???”
“…因为我就是第五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不清楚吗?
“欸?
“欸??
“欸???!
“对不起对不起嫂子我一直还以为你是被她从哪里骗来的可怜小姐…我为我之前所言所行的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道歉!!!”
M一头磕在用手垫着的桌上。
“………”
ST看得冷汗直流…甚至还有些颤抖。
“没事没事没事!那个……过往的事都去了,我们要朝前看…”
……
“关于买下但又不想处理的人必须灭口这件事,是因为大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身边这位总算能在这场无偿的情报交易中展现出作用了。
“作为买家的‘K’不能被认为与大人本人是同一位。”
“…所以她改名不就好了。”
“?”
ST的眼神像在质疑自己的智力水平。而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映衬得十分聪明。
“……哦,样貌都记住了,改名没用…”
“那是当然。”
“我依旧不太懂她为什幺要参与人口贩卖……”
“应该是为了留后。或者生活太无聊想找点乐趣?”(←M)
“可单纯为留后的话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slave总在关键时刻忘事的毛病又犯了。
“嗯…从客观来讲确实是这样,当然绝对没有说嫂子你不好的意思啊只是她之前那些变态爱好让她对更‘门当户对’的对象没兴趣而已。”
“真的只是她个人择偶标准的原因吗…”
自己好像又开始在无意识中逐渐排挤自我。
“当今社会已经可以允许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何况她,压根不想被束缚呢?”
言下之意即是,K不会在意自己喜爱之人的身份。她甚至在最后用即将陨灭的气力所说出的话…都是“请照顾好她的slave”………
……
……
M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感慨万分。
她将生活交给了ST,将后背交给了自己,更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寥若晨星的耐心…温柔…爱意……全部献给了slave。
除此以外,她这世上再无亲近之人。
这场葬礼……也只有他们,会愿意等到最后——将她…散入玫瑰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