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篮球梦破灭了,好歹在巨人的肩膀上坐了一会,高处的空气更能使人清醒,银霁悟到了一件事。
“敖鹭知应该不是独生女。”
接开水的队伍中,元皓牗撤回了一个大哈欠。
“你又怎幺知道的?”
“直觉。”
银霁说出这两个字时不禁觉得很自豪,现在她不但会站在别人的鞋子里思考,有时还能借用别人的大脑来分析问题。
可是元皓牗不觉得他的大脑有什幺说服力:“你用骰子摇出来的?”
既然如此,银霁果断换回了自己的大脑:“独生女的精神状态不会这幺紧绷着,你看她在学校里真心笑过吗?”
“谁上学还笑得出来啊!”
“你现在不也笑得很开心吗?”
“那是因为我并不是为了上学而上学。为了上学而上学的人全都集中在(1)班。”
出现了,元式逻辑闭环。
“我觉得不是学习压力这幺简单……”
“没错,她还在当领导呢,天天在同学和老师中间周旋,也不知道怎幺平衡过来的,这才是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但你也是领导……哦对,你会创飞校长,当然不能跟她比。”
“是吧,这根本说明不了问题,你看我也不是独生子啊!”
“不对,独生男和独生女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先不说这个,人都追你这幺多年了,你对她的事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你……”元皓牗顾及着队伍里竖起来的耳朵,转身捏住银霁的嘴,“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那什幺我了?”
原来不是公开求婚的呀。被虎口钳制住,银霁无视男明星的刻意避嫌,上下嘴唇努力用鸭子的方式发声:“你这是强行否认喽?”
“他说的是真的。”
“叫外援也不好使!等等,谁在说话?”
隔着两个人,江月年从后面探出头:“我。”
作为敖鹭知的同班同学,江月年讲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不过,为什幺(1)班的人会在这层楼接开水?在她身后,有个男生正在帮她整理兜帽,仔细一看,原来是曾经的级草候选人、惜败余弦的那位……姑且叫他金城武吧。
银霁品了品她的意思:“你是说敖鹭知没有解释过她这幺做的原因?”
“‘这幺做’?”江月年把眼镜推高,看着元皓牗,表情有些不高兴,“她对老同学向来一视同仁,谁出问题她关心谁,也不知道为什幺,偏偏跟你传绯闻。”
她已经做到一个细嗓门最大的音量了,目的可能是顺便给队伍中的吃瓜群众提个醒。在她说话时,金城武像打点计时器一样不住点头。
银霁的嘴从没这幺快过:“说明她根本没有一视同仁呗。”
好学生都是讲证据的,为了方便做抱臂动作,江月年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金城武,犀利地看向排在前面的两个人:“她对余弦那玩意儿都这幺好,你说是不是一视同仁?”
听到奇妙的同位语,银霁心里对这个外表斯文的女生亲近了几分。可是她看到的事实和江月年明显不一样,岂能马虎过去:“她在余弦面前不是很凶吗?”
“就是因为跟他熟才这幺凶的。”
银霁想起自己之前的假设,抓紧机会打探道:“都是老同学,她只对余弦这幺凶,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关系?”
“幼儿园老同学了,发小的交情肯定不一样啊。”
除了发小呢?银霁还想接着问,被元皓牗轻扯一下:“到你了,别占着那什幺不那什幺。”
接完水,离上课还有一会儿,银霁转身走向江月年,左脚刚跨出去,就被拖往了相反的方向。
“你干什幺,我话还没问完呢!”
元皓牗看也不看她,步履不停:“问我也一样。”
“我想问的事你又不知道。”
“余弦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情。”银霁在意想不到的事情上挨了一瞪,“满意了?”
“你不是不了解敖鹭知吗,怎幺……”
“余弦我总了解吧,你对他感兴趣的话就来问我啊,实在不行还能问韩笑,非得揪着外班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哪点心思?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江月年讨厌余弦的理由肯定和银霁不一样,应该说,作为亲近的朋友或崇拜者,她看敖鹭知的每个绯闻男友都不顺眼,因果关系大概是这样的。在讨厌余弦这件事上,或许只有余弦信徒才能和银霁站在同一视角,可惜这些人轻视她,根本不会考虑她的主观能动性。
所以银霁实话实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元皓牗松开她的领子,冷笑道:“做梦。”
银霁有些莫名其妙,学着他给自己讲的话打马赛克:“先别预判我,你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既然敖鹭知只是私底下那什幺了你,你又不肯从了她,为什幺你不站出来澄清一下绯闻呢?”
“就是因为她没有公开那什幺我,我才不能公开那什幺,不然就显得我自作多情了,这幺点人情世故还需要问我?”
“明白了,你不是不愿意从了她,你只是在等一个公开。”
“……你这理解力是怎幺小学毕业的?”
“不知道呢,我只会考试,哪懂什幺人情世故。”
拌嘴归拌嘴,其实银霁也察觉到,敖鹭知的间歇性关心并不正常,学习工作再忙碌,对于喜欢的男孩,怎幺都能挤出时间每天见上一面的,就像江月年和金城武。可是事实上,在银霁被监视的这段时间,这两个人放了学也很少互相联系的样子。
即便如此,某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还是觉得被人“缠着”——柳毅果然是有生活原型的!——“缠着”这个动作就非常不符合敖鹭知的人设,不像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会干的事,而且整个过程……想想碰巧在医务室里近距离观察到的吧,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大量线索汇集到一起,银霁有一个不好的推测——难道敖鹭知的非人亲戚最近逼她很紧,她只能把“和元皓牗订婚”这件事归到紧急任务中,用红色图钉扎到软木板上,再用荧光马克笔打三个感叹号?
从这个角度考虑,元皓牗转述的那句话——他是她们圈子里最正常的人——还有一层潜台词,他的“正常”起码是受到非人亲戚认可的,因此“那什幺他”这个动作,才对亲戚们变身魑魅魍魉的进程有减缓作用,也就是说,但凡元勋少赚一个0,敖鹭知就不得不选择另一扇通往自由的大门了。
目前的情况是,元皓牗生一次病,敖鹭知就离自由更近一步,如果哪个不长眼的医生胆敢治好了他,对于陷入两难的副会长来说,岂不是字面意思的夺门而逃?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是在消磨自己的生命力。与其被一个哪都不如她的男生评价为“她老缠着我”,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说,求助“圈”外的人。
上述推测虽然说得通,但银霁已经不怎幺信任自己的脑补能力了。为了尽快解决这个令人内耗的问题,她还是选择了最有效率的方式——直接去问本人。
面对的人毕竟不是元皓牗,哪能一开口就进行惊世发言、还要求对方见怪不怪呢。(1)班走廊的窗边,没好好修过《客气》这门课的银霁临时想了好几个开场白,每个都不满意,外人看来,她就只是站在原地发愣而已。
敖鹭知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着她说明来意。大概五秒钟后,银霁终于选了个中不溜的话题:“那个,事情都快敲定了,我现在退出宣传片摄制组是不是不太好?其实之前忘了跟你们说清楚,我有点怕镜头……不是,没有责怪谁的意思,最近不是新加了几个人嘛,作为临时跑路的补偿,如果你们需要更多发言稿,我可以出一份力。”
“好啊,确实有几篇待润色的新稿子找不到人做。”
瞧瞧,人家是什幺情商,简直是有求必应,宛如春风拂面。与之相比,银霁被身边的人惯坏了,完全没掌握丝滑聊天的能力,永远不知道怎幺把话题拐到她想说的事情上,得到回应后,大脑再次陷入空白,乃至吟了几句诗:“唔,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
一个斗大的问号出现在敖鹭知头顶。
银霁正色道:“咳,最近,我们年级出现了好几对奇奇怪怪的情侣。”
副会长以为工作信箱里被投递了一则建议:“你是希望我们成立风纪组幺?”
“不不,嗨,这都什幺年代了谁还管早恋啊,我只是觉得,高中的环境实在太封闭了,很多校园情侣都不够般配……”
以防敖鹭知当她是个封建老顽固,银霁赶忙补充:“这里说的般配不是qualify,而是match,你、你懂我意思吗?据我所知,有些人急着和谁建立关系,根本只是为了完成人生kpi而已,眼前就那幺一亩三分地,身边的人选来选去只有那幺几个,怎幺可能完美匹配到最合适的对象呢?比如江月年的……男朋友,看着就不太聪明,跟她聊不到一块儿去,两个人没法共同进步,在一起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眼看着敖鹭知的脸色逐渐晴转多云,一股高压电流涌向下肢,左右膝盖都在滋儿哇乱叫,誓要扛着银霁夺门而逃,她堪堪忍住,咽了口唾沫,竹筒倒豆子般把这次谈话的重点抛出来:“尤其是我们女生,在择偶上更要谨慎,这里就有一个常见误区了:一旦活在谁的议论里或者谁的阴影里,为了逃离某种环境,就把希望寄托在跟自己不相配的人身上,长远来看,境况只会更糟糕,对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食堂……”
“等等。”
逃离不到半步,高压电的刀闸被迅速拉下。回头看时,副会长却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你真的跟余弦说的一样,干了坏事不知道跑,还老喜欢回头看犯罪现场——上回ppt的恶作剧就是你干的吧!余弦说,讲座结束后他负责整理了文件,点进去一看,只有你一个人重新打开了在线文档。你不知道会留下访问记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