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
两个人忽然罩面,先是阵沉默的相觑,罗生生松紧了几下把手,从始至终都把门虚掩着,只肯漏出半身,防备心甚重。
“不是说去吃日料吗……怎幺又过来了?”
她问时,稍再外推了点门缝,声音细弱。
“来接你。”宋远哲歪头笑笑,面露出痞色,答得很是无谓:“收拾好了吗?好了就出发。你也不用战战兢兢,你是孕妇,我能对你做什幺?”
“我没战战兢兢,就正常反应而已……你要接我去哪家店?太远的我可不去。”
罗生生虽在话里对他做了反驳,但姿态照旧没有松懈,依旧是副戒备深重的样子,没给他任何亲近的可能。
男人扯了扯嘴角,将视线落在她手上愈紧的动作,停顿后,再缓缓向上,一路轻扫,直至看到她半隐半露的面容。
“不远,就在附近,没几步路。”
“那可以。”
答应完毕,罗生生吸入口室外寒凉的空气,壮完胆量,方才跨步走了出去。
宋远哲见她出来,顺势退开半步,抱胸侧倚着边柜,一面垂眸看她换鞋,一面闲聊般开口:
“你好像又瘦不少,前几次碰面我就发现了,不过当时怕你嫌我话多就没讲。怎幺?看你老是想吐,是怀了个活宝不成?”
这人特意在句尾留了个话口,想等罗生生接上,但她愣是没理,于是这人为缓解尴尬,又顾自接道:
“你找的那家公立医院,平时人进人出,医生应该也不会对你太上心。要不要我来出面,重新安排个贴心点的地方产检?别怀个孩子,反遭老大罪,把自己身体搞坏……”
在宋远哲眼里,她偏要为了程念樟那种人来吃这些孕苦,真是件既愚蠢,又不值当的事情
但他不会点破。没资格的人,说到关怀这层就足够了,再多便是僭越,容易自找没趣。
话到此处,他动了动身,指尖似乎蹭到了些台面上的积灰,搓捻之际,也不知联想起什幺,这男人的唇线猝然间由上翘变作下抿,眉头也逐渐密蹙起来,面露不善。
宋远哲近来端看好像沉稳了不少,实则脾性仍旧阴晴不定,还是过去那副老样子——变脸永远比翻书都快。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变态一样,总是派人跟踪我。”罗生生站直,背对他,嗫嚅着道出了句牢骚:“光是想想,就心里发毛……”
“哦?哪里变态?我吩咐过林瑜,不会去打扰你和你的那些个社会关系,日常就在远处看看,算作照应而已,这样都不行吗?”
男人努嘴,语气越到末尾,就越是卑微,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被误解的委屈,神情可怜兮兮的,像在故意引她怜悯,想她给予一点安慰。
然而罗生生听后不为所动,只缄默着转身,快步越过这人,擡手摁了摁电梯下行的按钮,全程没有接茬。
宋远哲瞳孔随她脚步移动,目光黏得又紧又牢,可偏偏在对方回首看向自己的时候,又突然生出了股畏怯,极不自然地闪躲着,连带身体姿态也变得不再松弛,局促感明显。
“走吧,我好了。”
罗生生淡淡提醒。
“嗯。”
“你是不是开了车?钥匙给我吧,老样子,我来载你。”
“用不上开车。”
“啊?什幺意思?”
宋远哲还没来得及给出答复,电梯业已到站。
他们前后脚步入轿厢,罗生生刚要去摁一楼,却被臂长的男人给抢先下手,点亮了15层的按钮。
女孩当即傻眼,整个人讷住。
“你……你去15楼做什幺?”
“去了就知道。”
梯行很快,不过两句话功夫,便到抵了15层的地界。
男人先她一步走出,回头见罗生生僵持不动,满脸懵然色,便趁势伸手,牵住她的掌心,把人给蛮横地拉了出来,再搂肩扯到自己身边。
因处同幢,这层的公摊与22楼相似,都是精装的鞋柜和储物用的壁橱,差别不过多了些摆件挂画作为装饰,调整了头顶射灯的照向,用些微妙的变动,把块逼仄之地弄成为术馆艺廊而已。
打眼望去,这层装修的品味卓绝,一看就是宋远哲精致到底的处事腔调。
鞋柜被男人轻摁后弹开,里面没有日常备换的鞋履,只有两双室内绒拖,静静并躺在中央。
它们形态相同,颜色相对,尺码一大一小,是典型的情侣款式。
没人在旁伺候,宋远哲取出拖鞋,自己躬身忍着痛下蹲,握住了罗生生的脚踝,服侍感极强地,想要替她将外鞋给换脱掉。
罗生生快要被吓死了!
“你做什幺!快放开我!”一瞬愣神过后,恢复清醒的罗生生赶忙用尽全力抽回自己被抓的小腿。惯性作用下,她整个人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却了数步,直至撞在边墙才停下:“宋远哲,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谈,我要在外面,你懂我意思吗?在外面有其他人的地方,就算……就算是林瑜也好,总之我接受不了和你独处,会害怕——”
“我有那幺吓人吗?”
宋远哲原本半蹲着沉默,听她直言害怕自己,忽而仰头,望住了身前。
问时,他将掌心撑住膝盖,揉捏两下,再艰难起身。
这人长睫掩映着的垂眼,现时无力下耷着,神情就像只受伤的小兽,眉目里都是对她抗拒自己的怨恨:
“生生,你如果总这样,我会很难受。”
男人于话语间走近,步姿败露跛态:
“我知道你想谈什幺,但屋子里有我准备了很久的惊喜,你要是连看都不看,又让我怎幺相信,你今晚是带着足够诚意……过来和我交换的呢?”
交换?
她什幺时候说过她要交换?
“宋远哲,我劝你清醒一点。我哥已经死了,有了这个先例,我怎幺可能傻到再拿自己当筹码,和你交换任何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你想多了,我今天找你并不是这个意思。”
“嘭!”
手边的摆件被男人随手抛摔,砸墙震碎。
“罗生生,这幺多年过来,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也清楚——”话语顿挫,宋远哲略略昂首,颌面随紧咬微动:“我向来耐心不多,脾气……也非常不好。”
这是句威胁,赤裸裸的。
罗生生听后,出于应激,缩肩瑟瑟着,偏头闭紧双眼,恐惧到连看都不敢看他,更别提与之答话。
其实照惯例,发泄过后的宋远哲,心情常会有所缓和,会很快变换成另种态度,用主动认错,来恳求罗生生的原谅。
但他今次,却并未如常。反而垂眸睨了她会儿,面色里的冷感在其间逐渐凝聚,成就出一副凶相。
大概是胸口淤堵得实在厉害,他索性擡起手,将衬衫的二三粒扣轻解开,俯身撑墙,把女人圈禁在自己双臂之间,低头附耳,沉声道:
“说什幺都是为了罗熹?这话我最不爱听!”
“要不要我告诉你,有多不爱听——”
“就是比程念樟在电话另头直播操你……”
“还要让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