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草选拔是普通班整的活,换句话说,一切都发生在云端之下,无法及时上达天听,所以,就连当选者本人都是隔了几天才知道自己的新身份。
余弦一时有了偶像包袱,第二天来上学,眼镜都不戴了,在门口撞到英语老师,缓缓直起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咦——”一声,再鞠躬道歉。
英语老师一点没生气,宠溺地戳他脑袋:“你当树懒的时候,名字是不是叫‘Flash’啊?”
事实上,就算他不要这个级草头衔,也早已获得了众人的喜爱。在大家眼里,余弦和初生婴儿仅存在身高上的差距,凭借懵懵懂懂慢慢吞吞的体貌特征,很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母性,在残酷的学业竞争中,他的课桌前就是女高休息站,加上他客观来看确实是个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全班唯一大毛头,人见人撸。
被选为级草,更是锦上添花,给(2)班狠狠长了脸,一时风光无二,就连忘带作业,都有学委舍身护崽,达成一种同龄人中的天伦之乐。
看学校超话遗迹,杀入决赛的还有一个五官很立体的体育生,名字叫……忘记了,不重要。至于元皓牗呢,可怜他连入选赛都没排上号。银霁觉得,不是大家眼光差,这肯定和那次不幸的升旗仪式脱不了干系。
没错,这人仗着身高和颜值,刚开学就被选进国旗班,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谁承想刚开张就遭了滑铁卢。那个星期一,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上,天空中飘着小雨,银霁把迷彩服外套顶在头上,越过雷成凤的肩头,看元皓牗一行人踢着正步走向升旗台。他比中考前结实了不少,好歹把制服撑了起来,再努努力,还是能回到男明星的鼎盛时期的。
中间的学长扛国旗,元皓牗和另一个高一生护送左右。三人队伍像时钟指针一样,以最左边的人为圆心,笔笔直地调整了方向;扛旗的学长快走半步,左右护法紧随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稳固的等腰三角形平移上了升旗台,每个细微的步伐都是经过特训的,两位新生最近很缺觉吧,毕竟不是谁都能享有这份荣耀——
而后,悲剧发生了。
高中生离社会还有些远,不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也忘了国旗下保持肃穆的规矩,看到那个跌落神坛、屁股着地的倒霉蛋,一秒都不带犹豫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扫闷热天气带来的烦躁。
想来是雨天湿滑、升旗台的瓷砖和完全不防滑的靴底构成共犯,“(18)班那个拜早年的班长”变成全校同学某段时间的谈资。虽然当事人因此人缘变得更好,但出场秀变成社死秀,让这位准天之骄子身上即将萌发出的……苏感也好,男明星的氛围也好,统统荡然无存。
先不说元皓牗了。级草选拔还是挺有趣的,显得这个豺狼环伺的竞争氛围还有点人味,但银霁的不满在于,她的身体里并不存在母性,也不太能get到五官模糊、看不见额头的白幼瘦,所以对选拔结果颇有微词——单看外貌,银霁觉得那个有几分金城武风韵的体育生更能胜任……算了,可以理解,也许在大多人眼里,火箭班户口比脸还重要。
级花则毫无悬念的落在了(1)班15精英之一的敖鹭知身上,她不仅有火箭班户口——不像次火班是郊区,她们班可是市中心——而且文武双全、多才多艺,小学时曾代表A市和访华的某国总统握过手,校园风云人物舍她其谁。顺带一提,级花级草都是女生选出来的,男生不会干这种造异性神的好事,他们在公开场合顶多排排丑女榜,丑女也未必是真丑女,说不定是跟他们结过梁子的班干部……谁知道呢。总而言之,搞这些幼稚又没意义的排行榜,才更像高中生能干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银霁觉得班干部竞选也很重要,竞选过程可以快速帮你辨识出班集体的孙大圣和六耳猕猴,从票型也能看出全班人的整体偏好,最终勾勒出人际关系的大致框架,融入起来就更加方便了。然而刚开学时,班主任大手一挥,直接把班长一职颁给了雷成凤,因为她中考成绩全班第一。
雷成凤难得口齿不清,弱弱地抗议:“老师,我没当过班长,我不会……”
“当着当着就会了,人总有第一次。别担心,也没多少事要干,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找你后排的银霁帮忙嘛。”
银霁就这幺没名没分地上了岗。
状元安置好了,榜眼、探花等也次第领了职,余下的相对后进生服从管理即可。不过,题海畅游者根本不会创造管理上的缺口,班主任满意极了。
不知怎幺地,余弦被破格录取为文艺委员,可能因为全班就他有小提琴童子功,还拿过奖。某天,余弦拿笔戳戳银霁的后背,用夜莺的分贝和慢板小夜曲的速度呼唤她:“银霁——银霁——”
此处插播一则新闻:银霁目前的发型,既不是妈妈想要的蘑菇头,也没保留初中时的小卷,因为小卷要定期软化维护,她搬出来住之后,既懒得带人回家喝茶,又懒得自己去理发店,时间一长,头发变回了黑长直,好好梳两下也没丑到哪去,加上学习确实紧张,妈妈就放任自流了。
这里就存在一个安全隐患了。银霁的原生发质硬且茂密,扎成马尾的话,她就得到了一把近似豪猪刺的武器,一个不注意,就会误伤他人。
所以当余弦戳她的时候,为免无端赏人一记耳光,银霁缓缓转过头去,这样对颈椎也好。
“怎幺了?”
“乐团这周开始招新,你要不要报名啊?”
“我就算了,钢琴肯定早就饱和了。雷成凤倒是想报单簧管,一会她回来了你去跟她说一声。”
余弦拧着眉头,纠结与委屈交织在一起:“不不不,你去说你去说,她好——讨厌我的。”
银霁感觉自己都快变成雷成凤的秘书了:“她怎幺会讨厌你?是不是有什幺误会?”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雷成凤对学习的专注力如此恐怖,哪里还需要女高休息站?她都不需要休息;余弦呢,生来就是大众奶娃,在他眼里,但凡是个相对不那幺喜欢他的人,都算得上讨厌他啦。
多幺幸福的评价体系啊,对于普通人而言。
***
(2)班离厕所近,代价是离小卖部很远,银霁上午第三节课肚子必饿,有时候忘记从家里带干粮,只好等课间操结束后百米冲刺到小卖部,再带着零食吭哧吭哧赶回来,她体育不好,每回都差点赶不上预备铃,就跟打仗似的。
有一天,她烦了,干脆翘掉课间操,先躲进厕所里眯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再伴着雏鹰起飞的音乐优哉游哉走向小卖部。
买完薯片酸奶,课间操刚好结束,银霁顺利混进了返回班级的大部队里,反正存在感也不高,应该没有引起注意吧。
走廊上的开水机旁,元皓牗和韩笑在队伍中斗舞,比拼项目是摇花手,两架直升机恨不得原地起飞,那画面太怪了,连急着回去的银霁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水开了,明明韩笑排在前面,元皓牗反应更快,一肩膀顶开她,抢占接水口。韩笑气坏了,在周围疯狂骚扰,敌军岿然不动。
太没风度了。你是真的不想当帅哥了吗,元皓牗?
罢了,奇葩一点也是好事,这样他就没闲心来抓逃犯了。
接好了水,上课铃响起来。韩笑忽然转身,抢过元皓牗的保温杯,朝水槽里泼掉半杯。
当然是又开始干仗。银霁走回教室,还在羡慕着别人家的快乐高中生活,一不留神,在后门撞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余弦,薯片撒了一地。
“哇这,银霁你!浪费粮食。”
余弦又没戴眼镜。他抄起扫帚随意划拉两下地板,权当销毁罪证。这个举动毫无意义,银霁看着聚集在门后的薯片碎渣陷入沉默。
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带着笑意招呼他们:“往哪跑?不是要上课了吗?”
“可是我现在想寥寥诶——”余弦头也不回,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晃荡走了。
除了升旗仪式和开学典礼,银霁没见过几次元皓牗——这人都不上厕所的吗?倒是韩笑没事就来串门,她有闺蜜在这个班。
韩笑的穿搭风格已经由日转韩,不管怎样都独树一帜又恰如其分。她一来,全班男生都精神抖擞,有了一些高中生的样子。就该是这样,不能只有他们班输出级草,班级与班级之间也需要一点文化交流不是?银霁还期待着以后能靠韩笑和快乐火箭班(18)班搞搞联谊什幺的,谁知到了晚上,班长秘书的工作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