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男人们将烟花爆竹从仓库运了出来,分门别类装在塑料袋里,满满一车。
淘气的小孩子立刻挣脱大人,跑到车子前面去挑几个攥在手里玩。
十二点,整点钟。
平叔招呼着村民齐齐点燃一挂挂鞭炮,所有人都笑着,捂着耳朵,侧着身子去躲爆竹碎屑,孩子们手里的仙女棒和在夜空中炸开的绚烂烟花,将整片村落都映衬得五彩斑斓。
陈柏山在世时,过年总要将宅邸里弄得锣鼓喧天,陈燕真向来不喜喧闹,只是远远站在一边旁观。
父亲去世后,大宅的规矩还在,他却不会留下来守岁——庄织和母亲合不来,喜庆的日子何必互添烦恼?通常吃过晚饭便带着庄织回私人别墅。
可是她跟他不一样,最喜欢热闹。
要放整夜的烟花,将房子弄得满地狼藉,要穿着红色新衣,笑嘻嘻跟他讨压岁钱。
他呢?对她的古灵精怪没办法,最后把人拉过来吻得窒息,衣衫凌乱,再慢悠悠掏出一早就替她准备好的红包。
“哥哥,这是压岁钱还是嫖资呢?”
“嫖?脾气大难伺候,稍微用点力就哭,你说是谁讨谁欢心?”
往昔浮现,陈燕真唇边勾起苦涩浅笑。
回神,只见庄织在他不远的地方,颇有兴趣地在那一车塑料袋里挑挑拣拣,跟刚才的一群顽皮小孩子没差别。
是了,一个人失忆,可以忘了身份姓名,骨子里的钟情却忘不了。
她还跟以前一样喜欢花哨的玩意儿。
“找什幺?”
庄织眉心逐渐拧起,塑料袋被她翻动地“哗啦啦啦”作响,冷不丁有人冒出来跟她说话,吓了好一跳。
转头看清是陈燕真,她展颜,火光迸射,明亮如昼,漫天烟花,不过是陪衬。
“陈老板,是你啊!”庄织略略有些惊奇,但瞬间又变得低落,“我想找几支仙女棒,可惜没有了”。
陈燕真顺着往袋子瞥一眼,确实只剩些箱式礼炮和普通鞭炮。
“你喜欢?”他明知故问,与她搭话。
庄织点头,其实不仅她喜欢,最重要小星喜欢。
阿婆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小星身体又不好只能待在家,她们不能来广场,庄织就想拿几支回家燃给她们看。
烟花不间断升空,泡影般留不住。
身边的女孩不见人影,颂彭四处张望,终于看见庄织,她似乎在跟那位大老板说话?
阿织一向做事没分寸,天不怕地不怕,陈老板可是好招惹的?苦口婆心给她讲了许多次,从不真正往心里去,万一陈老板生气,子弹不认人的!
其实颂彭一直想不通,这样的女孩子以前过的是什幺生活?
长相漂亮,好似挂画里的神女,身中数枪,在大海里命悬一线,更要紧的是,她骨子里自带的傲气和无畏,绝不是平常人家能养的出来。
阿婆常说,她总是要走的,就像蝴蝶终究栖息在花丛,她也回到原本的世界里。
云是云,泥是泥,一辈子也不相干。
“阿织,你又乱跑了”,颂彭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燕真面上露出不喜,一闪而过。
“没有啦,我想拿烟花回去,但是来晚了,都怪你不早点出门!”她撒娇似的埋怨着颂彭。
“没事,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颂彭也是好脾气,安抚着她。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陈燕真抿着唇,周身散冷气。
颂彭倒是还有些眼力,看得出这位老板不知道为什幺脸色阴郁,只想着远离是非,便劝庄织早点回家。
“小星见不到你,一定不肯睡的”,他说。
虽然庄织恋恋不舍,但还是跟陈燕真道别后,与人群背道。
陈燕真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失落如潮水,溺毙在原地。
突然之间,潮涨潮落,月圆月晴。
几十米之外,庄织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挥手笑着喊:“新年要快乐呀!”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又转了回去。
新年快乐,阿织。
陈燕真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