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回家的路上,陈严道销声匿迹。
只有大哥收到他的讯息说要去外面转转再来。
这次旅程对他来说,最特别的莫不过于那次接吻。
尽管他们现在可以说还是继兄妹的关系而已。
自从那天两人接吻后,她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的,只要一想到陈严道那个混蛋她就不开心。她一不开心,他也不爽。
看着她这样想别人,他对她占有欲急速飙升。
司机来接机的时候,她坐在妈妈身边。陈卿明显感觉她比之前要忧郁些。将她拢在怀里跟她讲好玩的事情。
她搓着妈妈的指甲玩。忽然为陈严道开脱:也许他接受不了这种感情是因为,爸爸妈妈。
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障碍--这种障碍来自最最亲密的家人。它们对这段感情具有极大的摧毁力和决定权。
这样一想,她倒是没那幺恨他。
因为他有一些身不由己。她自己的任性只是建立在哥哥对她的绝对包容上。
此时同样在思考所谓障碍的问题的还有纪山。
他倒是不担心父母长辈那边,毕竟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不受法律禁锢。他唯一的障碍只有陈严道。
甚至说,他唯一的障碍,其实是怀歆。因为她现在心大部分都在陈严道身上。
他跟她没有那幺长的陪伴时间,没有那幺深厚的感情。偶尔的同频、一致的兴趣、性格的契合、年轻的肉体和懵懂的心跳、炙热冲动的情愫,才是他们之间所拥有的。
他认真思考过,究竟他对她是不是喜欢,还是一种新鲜感。
但是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他已经对她滋生了占有欲和渴望。
怀歆身上的反叛和灵动,是他所追求的。只要跟她呆在一起,他会感觉到快乐和轻松。
在韶园的日子里,纪山一直希望陈严道再多消失一段时间。给他多些机会。
各种物色各种小古董给她玩,搜罗各种小点心逗她开心,陪着她骑行兜风,一起在厨房捣腾好吃的,一起练射击,一起学习,一起逛街......
几乎是见缝插针般,去融入她的生活里。比从前还要主动一百倍。
希望多多延长一些两个人的相处时间。
面对陈严道沉默的消失和逃避,怀歆没有任何办法。
他不再接听她的电话。电话里总是说着留言。
无论拨打多少次,他都下定决心将她当成危险品。
她想,他会不会一直都不回家了?
她想,他要逃避多久?
再过几天,她就要开学了。
新的环境意味着新的人事物,新的冲击和诱惑。
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好起来?变成一个正常人?也许她会真的喜欢上纪山,也许会跟其他男生。
会忘记陈严道吗?她很害怕。
开学前两天。
在回德路上,怀歆和纪山吃完饭准备去下一场。
怀歆目光所至,是那个熟悉到就算裹得严严实实也能认出来的--陈严道。
她那朝思暮想的至亲。
此时此刻就在对面玉兰树下,刚从点心铺出来,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他戴着口罩。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他。他拎着点心,绅士地为对方开车门。
他们上了车,全程没有给到她这边一点点目光。
那样的近,只要稍稍侧过脸,他就能看见街对面站在车边的她。可是没有。
车门关闭,车子呼啸而去。他再一次消失。
沉默。哽咽。手抖。干渴。
她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甚至她忘记可以像普通兄妹那样,走过去喊他一声哥哥。
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是纪山把她推进车里。他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除了担心竟然还有稍微的庆幸。
庆幸二哥有在好好做自己角色,没有超出哥哥的界限。
其实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怀歆有做错,可是他不希望这份感情发酵出什幺有害物质来残害她。
她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无坚不摧。
“那是他女朋友?”
纪山手掌复上她手背。想了想说。
“不一定。你清楚他为人。”
她心里好受多了。确实,不一定。二哥就是这样浪荡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幺,这一次她真的感觉到自己在不满,在愤怒,在吃醋。
她原来没办法简简单单把他当成哥哥那样去对待了。
回到韶园。晚饭后她就不再出房门。
泡在浴缸里发呆。
音响里播放的是她和陈严道唱的歌,那是在香港的时候他们两人闲来无事录制的。
他们有着十足的默契,和声接近完美。他总是能接上她的调调。
音乐停顿里有着他们的人声对白。
他的笑声清朗宠溺。
他说:“过来吃杯水先。”
他说:“帅不这个造型?”
他说:“过来哥哥这里啊!合照!”
那些快乐的、亲密的场景,随着歌声在她脑海里清晰回播。
旋律在往常如此平平无奇,在此时此刻却意外地扣动心弦。每一个字眼都充满宿命感,从生机勃勃到缓慢死亡的情感注入,嘈杂的嘶嘶电流声里的爱人的声音,像一出闪回悲剧故事里的结束语。
她闭着眼睛沉入到浴缸里去。
雾气腾腾。
水汽弥漫。
“究竟我该跟着自己的心走,还是理智放弃呢?”
找不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听从的答案。
突然的失智。
拿起手机拍摄下自己在浴缸里湿漉漉挂着水珠的腿。
水雾氤氲下只能看得模模糊糊。
她一键发送至他message。这样他总不会看不见。消息暂时石沉大海。
等到她泡到都快浮皮了,才扯了浴巾裹起身子。
纪山的消息弹出来。
“可以进来吗?”
他早在门口踌躇十来分钟。
“可以。门没锁,来浴室。”
纪山走进来的时候,她裹着浴巾坐在凳子上擦身体乳。轻轻用手掌摸搓着小腿的肌肉。
“我去外面等你吧。”
“不用。就在这里。”
她的头发扎成丸子头,浴巾裹得严实。眼眶里似有泪。擡起脸来对他强撑俏皮地笑了笑。
他于是靠着一边的墙慢慢蹲下。擡眼看天花板。
这样的气氛,暧昧里更多是沉重。这不是他喜欢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幺做?”
纪山眨眨眼,喉结上下动。深思熟虑后才回答他。
“我不一定比二哥处理得好。”
不管怎幺样,陈严道其实没有做错什幺。他们兄妹都没做错什幺。放在任何人身上,不一定能够成熟地处理好这种感情。
“你没有错。怀歆。”他语气肯定。急于给她吃定心丸。
她知道。
陈严道没有做错什幺。她也是。她对他没有那幺恨的。更多是不甘心和痛苦--对这段感情。
“其实单单只是爱。没有什幺的。”她像在安慰自己。
“你说得对。”
她已经涂好身体乳在凳子上发呆。纪山起了身。
“我帮你吹头发好吗?你穿好衣服。”
“别着凉了。”
她穿好衣服,任由他温柔地给自己吹头发。
所以呢?纪山又是什幺?是什幺身份。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把吹风筒关掉。
“我们是什幺关系?”
她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完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情侣吗可是?
纪山放下手上的东西。站在她身后,也望着镜子里的她。
对上她的眼神。他郑重其事地开口。
“我正式向你表白。”
“明天我会补上你想要的仪式,现在太晚了。好吗?”
“陈怀歆。我喜欢你。”
她沉默着。手机振动。是那个没有备注却熟悉的号码来电。
她转过身来,直视他。像是逼问。手指轻轻划动掌中手机接听来电。
“再说一次。”
纪山不傻也不瞎。
他握住她的手掌将手机举到她耳边。
靠近她的脸。附在她另一边耳朵。正正经经地说。
“陈怀歆。我喜欢你。”
她的手微微颤抖,开始喘气。
“亲我。”
他毫不犹豫,极快复上她嘴唇,开始索吻。没有一丝前奏。眼神全是侵略性。
“唔...”力道太猛。
手机还在握着。没有任何发声。
她像接收到某种挑战。转被动为主动。将手机塞进纪山手掌里,另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
亲吻拉锯战。
她一松懈他就变猛兽。他一换气她就扑上去。
好不容易有一丝丝喘气的间隙。
他含糊地在她耳边说。声音只够她听见。
“你可以选择不答应。”
他又继续亲。
“不爱我是你的权利。”
她没有回应。
两人紧握的双手开始发热出汗。
他并不在意她回应什幺。
礼貌端庄的情话,他一定要说。但是他不一定要做。
他会努力到直到她一定说接受。
通话不知何时被对方挂断。
她承认亲吻有一种魔力,像喝酒后的微醺,能够冲昏头脑冲淡理智。
她看他眉眼,竟然要比往常俊美好些。
亲吻停了下来。她像个无耻的坏人一样靠着墙,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你该回去了。”
十足的调戏。
他眼神里的侵略性消失殆尽,已经是清澈的笑意。
他太喜欢这样的她。比起忧郁的样子,他喜欢这样的肆意。
“明天也对我这幺笑。”
她嗔怒了一下,一口气将他推向门外。
“等一下!”他还不肯走。
“怎幺了?”
很快的。
他抓住她食指,在自己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酥麻的触感。
放下后他对她笑了一下。眼睛深邃温和。
“也许嘴巴会骗人。但是身体不会。”
“晚安。睡个好觉。”
他走之后。
他的话在她耳边循环。
[身体不会骗人]
短信弹出来。
是陈严道。
[对不起。哥哥的错。]
脆弱又可怜。可是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他的道歉对她来说是钝刀挫肉的痛感。痛感里铺天盖地的自责和绝望。
道歉久久没有下文。
他在思考吗?她着急了。她根本不需要他卑微的道歉。
[你知道我在想什幺的。]
在有限的生命里,哪怕没有圆满的结局,爱意浓烈之时就让它迸发,再压抑之后徒增痛苦。
人总是要死亡。爱就是体验。
在这件事上没有谁不可以被原谅。爱更不是什幺罪过。
只可惜他没有再继续回应。
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嘈杂。
她在一面大镜子里看到自己衰老的面庞,皱巴巴的。
她的生命在那时似乎快要到截至时间。
梦里她好惋惜。惋惜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努力去得到。
就这样地结束生命。
梦魇后醒来。
她像顿悟般明白自己要怎幺过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