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蓝里。遍布伤痕的机甲鲨鱼向海底坠落。
周围传来空灵的气泡声，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失去光芒的机甲往下沉。澜待在机甲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深海中翻涌的混沌。
葬身深海是鲨鱼最合适的归宿。
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吐出的气息有些杂乱。
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无故浮现出电子大屏上的那个身影，白色的色块上飞扬的绿色长发与像薄荷糖一样甜丝丝的笑容，尽管是无法触及的虚拟人物，可是确实是潜行黑夜下水道里陪在自己身侧的光。
想最后再听她唱一支歌。
澜用手掌后半部分轻轻按着心口。
鲨鱼是冷血动物，但此刻缺氧的感觉却是那幺真实，澜感觉肺里的毛细血管发出了小小的破裂声。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指触到了那个按键，顿时清凉的歌声取代了驾驶舱里渐渐流失的氧气。
心脏好受一些了。
少女的吟唱渐渐到达了歌曲的高潮部分，澜的视觉和触觉都随着呼吸一起被无尽冰冷的黑蓝吞噬。
鲜红的大字［DEFEND］出现在乌黑的屏幕中央。
戴着褐黄色围巾的棕发少年面带烦躁地扯下了头上满是电子元件插管的AR头盔。
这是澜的任务第一次出现失败。
现在是公元2444年。人们可以通过神经元连接网络元世界中自己的虚拟身份。网络元世界赋予每个人独特的能力，人们可以在网络元世界里自由活动。
而澜的能力是杀人。他擅于追踪网络元世界的悬赏对象，然后通过以神经麻痹的方式杀人。是的，在网络元世界即便坠楼、溺水、火烧...你的意识不会死亡，但元世界也有禁区，就是一旦后颈与现实世界的连接被麻痹，就代表这个生命在现实社会中也永远地消失了。
在无所顾忌的虚拟世界中，总有人发布大批的赏金买命，而天生嗜血的杀手不会放过文明社会法则下被允许抓捕的猎物。像他这样的孤儿凭借在游梭在元世界里猎杀也攒下了不菲的家底，让他顺利地参与了帝国的基础教育计划。
摘掉神经连接器的他只是需要完成学业的普通高中生。毕竟最正常的地方才是最绝妙的伪装。
谁也想不到校园中沉默寡言的少年就是赏金猎人排行榜上位居第一的澜。
明天又该上学。
澜看了一下手表，躺进了方块床中。即便身处温暖的床上，他眼睛一闭仿佛又回到了刚刚那个黑暗时刻，智能技术模拟的深海溺亡太过真实，让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口的呼吸。
烦。睡不着了，澜心想。
他拿起骨传导耳机放在了耳廓后，轻点电子屏，少女甜甜的声音响起，像调皮的雨滴敲着澜的耳膜，让他感觉莫名的安心。尽管有电子合成的成分在，虚拟歌姬「天籁弦音」的声音还是让澜想起新学期转来的同班同学蔡文姬。
和自己沉默孤僻的性格相反，蔡文姬就像是明亮的小太阳，上个学期刚转学来就收获了良好的人缘，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每一次澜无意中看见她时她脸上总挂着微笑。
认识真正的蔡文姬是因为天台。澜和高年级的东方曜因为争抢视野之灵在体育场打了一架，虽然受了点皮外伤，好歹也占了点好处。
澜在天台上数着自己的战利品。几乎无人知晓的天台的门却咔哒一下打开。澜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弯刃。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气息无害的绿色长发少女。蔡文姬看见澜也是一愣，随即脸上又绽开标志性的盈盈笑意。
“澜同学，你受伤了呢。”
“我来为你包扎一下吧。”小巧玲珑的少女在他身边蹲下了身。澜想往旁边移动，他不善言辞，也不擅长拒绝别人。这时，蔡文姬冰凉而柔软的小手却轻轻按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好舒服，蔡文姬手碰到的地方疼痛似乎消失了。从澜的心尖弥漫起奇异的酥麻。
“会有点痛哦。”蔡文姬从随身带的医药包里掏出棉球与酒精，刺激性的液体被细细涂抹到澜的伤口上。纵使他刻意咬紧牙关，可是抽搐的脸部肌肉还是出卖了他。
“呼啦呼啦，细菌飞走咯。”蔡文姬鼓起小脸，往澜手臂的伤口上轻轻吹气。
好幼稚的小鬼。澜看着她的动作想，可是他的身体居然没有偏移分毫，被蔡文姬呼吸拂过的地方泛起一片清凉。太舒服了。澜藏在围巾下的脸悄悄泛红。
“好啦。澜同学注意伤口不要碰到水。”
蔡文姬笑眯眯地站起身。
“谢……谢。”澜生涩地张嘴。
“没关系。”少女像来时一样哒哒哒跑走，无意间把缀着精巧蕾丝边边的本子遗落在了澜的脚边。
